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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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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这里充当最重要角色的却是时间。

圣母计算着以自己蹒跚的脚步走近皇帝宝座需要多少分钟。在这个过程中,你有足够的时间受到威吓。在狂暴的威力逼视下,你的身体所有不满和仇视都会被压榨出来。刚开始朝宝座前进的时候,你或许还是一个有尊严的人。可当你结束这段漫长的路程时,却变成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蚊虫。助手和随从在皇帝身边站成整整齐齐的一圈,全神贯注的皇家卫兵列队在覆着帷幔的后墙边。那个邪物厄莉娅站在保罗左手边的两级台阶下;皇室的走狗斯第尔格站在厄莉娅孤独的人影:邓肯·艾达荷的行尸走肉,死灵。她打量着卫兵中的老弗雷曼人,都是胡子拉碴的耐布:穿着蒸馏服,鼻子上有疤痕,腰间挂着晶牙匕。其中一些人挂着弹射枪,甚至还有激光枪。这些人是最受信赖的,她想,竟可以当着保罗的面佩带激光枪。他显然穿着屏蔽场发生器,她能看到他身边的屏蔽场发出的微光。只要激光枪朝屏蔽场开火,整座城堡便会化为地面的一个巨洞。

押送的卫兵在离台基十步远的地方停住,在她身前分开,好让皇帝能不受遮挡地看见她。她这才发现契尼和伊勒琅不在。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据说,如果她们不在场,皇帝不会举行任何重要会议。

保罗对她点点头,一言不发,默默地掂量着她。

她当机立断,决定先发制人:“看来,伟大的保罗·厄崔迪想屈尊俯就,瞧瞧这个被他禁止来到厄拉科斯的人。”

保罗淡淡地一笑,想:她知道我想从她那儿得到什么。以她的本事,只能是这样。他知道她的力量。一个贝尼·杰瑟里特不可能单凭侥幸当上圣母。

“我们是不是可以省掉这一番唇枪舌剑?”他问。

会这么容易?她怀疑。“说出你想要的东西。”

斯第尔格动了动,瞥了保罗一眼。这个皇帝的走狗不喜欢她的语调。

“斯第尔格希望我把你赶走。”保罗说。

“而不是杀掉我?”她问,“我本以为一个弗雷曼耐布会更直接些。”

斯第尔格脸色一沉:“我常常得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这叫外交辞令。”

“那就把这些外交辞令一并省了吧。”她说,“有必要让我走这么长的路吗?我是个老太婆。”

“必须让你明白我的冷酷无情。”保罗说,“那样你才会感激我的宽宏大量。”

“你敢对一个贝尼·杰瑟里特这样粗暴?”她问。

“粗暴的行为自有其含意。”保罗说。

她犹豫了,琢磨着他话中之意。这么说——他的意思当然是会把她以同样粗暴的方式解决掉,除非她……除非她什么?

“说吧,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她咕哝道。

厄莉娅瞥了哥哥一眼,朝宝座后面的帷幔点点头。她知道保罗这么做的理由,可仍旧不喜欢。就算是没有根据的预感好了,反正她极其不愿卷入这场交易。

“和我说话时注意你的态度,老太婆。”保罗说。

他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就管我叫老太婆了,圣母想,他是否在提醒我,我的手曾经决定了他的过去?那时候我做出了决定,现在我必须调整那个决定吗?她感到了决定的沉重,像有形的重物一般,压得她双膝发颤,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疲惫的呼叫。

“路程是长了点。”保罗说,“看得出你累了。我们退到王座后我的私室里去吧。在那儿你可以坐着。”他向斯第尔格做了个手势,站了起来。

斯第尔格和死灵走向她,扶着她跨上台阶,跟着保罗穿过帷幔后的长廊。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大厅里会见她:做给卫兵和耐布们看的一场把戏。就是说,他害怕他们。而现在——现在他装出友好和仁慈,想在贝尼·杰瑟里特面前耍这样的花招。真是花招吗?她发现后面还有别的人,于是转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是厄莉娅。这年轻女人若有所思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恶毒。圣母不禁一抖。

长廊尽头的私室是一个边长二十米的立方体,球形灯亮着黄色灯光。覆盖墙面的织物是沙漠蒸馏帐篷的面料。房间里有长沙发、软垫,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料味儿。一张矮几上放着水晶水罐。跟外面宏伟的大厅相比,这间房子显得狭小不堪。

保罗让她在一张长沙发上坐下,自己站在她面前,研究着这张老脸——坚硬的牙齿、毫无表情的眼睛、皱纹堆叠的皮肤。他指了指水罐。她摇摇头,一绺灰发散落下来。

保罗低声说:“为了我所爱的人的生命,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斯第尔格清了清喉咙。

厄莉娅把玩着插在脖子上刀鞘中的晶牙匕刀柄。

死灵站在门口,表情冷漠,金属眼睛看着圣母头上的空气。

“我的手将导致她的死亡?你在预知幻象中看到了?”圣母问。她注意地看了看死灵,不知为什么,心里竟觉一阵阵不安。为什么她觉得这个死灵是对自己的威胁?他是他们阴谋的工具啊。

“我知道你想从我这儿要什么。”保罗说,回避了她的问题。

这么说,他只是怀疑。她想。圣母低头看着从长袍一角露出来的鞋尖。黑袍……黑鞋……鞋和长袍上带着监禁的痕迹:污迹、皱褶。她抬起头,迎着保罗恼怒的瞪视。她感到一阵高兴,但立即瘪起嘴,耷拉下眼皮,把得意之情隐藏起来。

“你准备开什么价?”她问。

“你可以有我的**,但不能有我这个人。”保罗说,“我会和伊勒琅离婚,然后通过人工授精……”

“你敢!”圣母突然暴怒起来,板着面孔。

斯第尔格向前跨了半步。

死灵令人不安地微微一笑。厄莉娅转而打量起他来。“我们用不着讨论姐妹会的禁忌。”保罗说,“我也不想听什么罪孽、反常,或者上一次圣战遗留下来的信仰,等等。你可以用我的**去实行你的计划,但伊勒琅的孩子不准坐在我的皇位上。”

“你的皇位。”她冷笑一声。

“我的皇位。”

“那么谁来生育帝国继承人?”

“契尼。”

“她不能生育。”

“她有孩子了。”

她惊呆了,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你撒谎!”她气急败坏地说。

保罗朝急步上前的斯第尔格做了个阻拦的手势。

“我们刚知道两天,她怀了我的孩子。”

“可伊勒琅……”

“只能用人工的方法。这就是我开出的价码。”

圣母闭上眼睛,免得看到他那张脸。真该死!基因的骰子就这么掷出去了,这么随随便便!她胸中翻腾着厌恶与憎恨。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的信仰、芭特勒圣战的教训全都禁止这种做法——不得以任何行为贬低人类,不能允许任何机器像人脑一样思维,人也不能像动物一样人工繁殖。

“你怎么说?”保罗说。

她摇摇头。基因,无比珍贵的厄崔迪基因——这才是最最重要的。需要远远超过了禁忌。对姐妹会来说,**远不只是**和卵子的结合,她们的目的是借此掌握人类的心智。

圣母现在明白了保罗价码的深意。这种行为将引发群众的愤怒,万一这件事走漏了风声,他想把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拉进来,以平息众怒。如果皇帝不承认人工授精所形成的父子关系,她们也只好不承认。他给予她们的东西,或许会使姐妹会保住厄崔迪家族的基因,可她们永远不可能再进一步,得到皇位。

她朝房间四周扫了一眼,研究着每个人的表情:斯第尔格温顺地等在那儿;死灵呆呆地站着,好像迷失在内心深处的什么地方;厄莉娅在观察死灵;保罗勉强保持着外表的平静,掩饰着内心的怒火。

“你开出的条件只是这个,不能更改?”她问。

“只是这个。”

她瞥了一眼死灵,恰恰看到他脸颊上的肌肉突然**了一下。表达了某种感情?“你,死灵。”她说,“这个价码合适吗?应不应该接受?用你的门泰特脑子给我们算算。”

金属眼转向保罗。

“你可以自由回答。”他说。

死灵朝圣母转过那双闪烁着微光的眼睛,他的笑容让她吃了一惊。“只有在能真正买到什么的情况下,才谈得上价码是否合适。”他说,“但在这里,双方提出的是生命换生命。这种交易已经超出了价码的范围。”

厄莉娅轻轻拂了拂散落在前额上的一缕紫铜色头发:“难道说,这笔交易的后面还隐藏着别的什么东西吗?”

圣母不想看厄莉娅,可她的话使她心神不定。是的,肯定还有更深的含意。这个姐妹是个邪物,这不假,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是一个真正的圣母,具备圣母这个名称所包含的一切。此时此刻,盖乌斯·海伦·莫希阿姆感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独的人,而是群聚在她记忆中的所有人。刹那间,她吸入的每一位圣母都警觉起来。厄莉娅的情况肯定也和她一样。

“别的什么东西?”死灵问,“只不过,人们会问,为什么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的女巫不用特莱拉人的方法?”

盖乌斯·海伦·莫希阿姆以及她意识之中的所有其他圣母都颤抖起来。是的,特莱拉人的所作所为令人作呕。但如果人类不顾禁忌,准备接受人工授精,下一步会不会也干出特莱拉人那种事——受控制的基因变异?

保罗观察着周围人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再了解这些人了。他看到的只是一些陌生人,连厄莉娅也形同陌路。

厄莉娅说:“如果我们任由厄崔迪家族的基因在贝尼·杰瑟里特的河流里漂浮,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盖乌斯·海伦·莫希阿姆猛地一转头,碰到了厄莉娅的目光。刹那间,她们成了相互交流的两位圣母,两人的头脑中都转着同样的念头:特莱拉人的行为后面隐藏着什么东西?这个死灵是特莱拉的作品。他是否已经把他们的计划放入了保罗的脑海?保罗会直接和特莱拉做交易吗?

她收回目光,感到无所适从、无能为力。她提醒自己,贝尼·杰瑟里特训练的缺陷正在于它赋予受训者的诸般力量:力量容易使人们骄傲自负,行使这些力量的人会渐渐被它们所蒙蔽,相信这些力量可以克服任何障碍——包括她们自己的无知。

对贝尼·杰瑟里特来说,只有一件事是至关重要的。她告诉自己。那就是无数代堆积而成的遗传金字塔,这座金字塔在保罗·厄崔迪这里达到了巅峰——还有他那个邪物妹妹。万一这次选择错了,金字塔就不得不重建——另外选择一条缺乏许多必要素质的遗传链,从头开始繁殖样品。

可控制的基因突变,她想,特莱拉人真的尝试过?多么巨大的**!她摇摇头,最好赶紧抛开这个想法。

“你拒绝我的提议?”保罗问。

“我正在考虑。”她说。

她又一次看了看那个妹妹。对这个厄崔迪女人来说,最适合和她繁殖,实现最佳基因组合的人已经死了……被保罗杀死了。但是,另一种可能性依然存在,同样可以使各种最佳素质传给下一代。保罗竟然把动物式的繁殖作为和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讨价还价的筹码!他准备为契尼的生命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会接受和他妹妹**吗?

为了拖延时间,圣母说:“告诉我,一切圣人中至圣的圣皇,伊勒琅对你的提议有什么看法?”

“无论你说什么,伊勒琅都会照你的吩咐去做。”保罗喝道。

这是事实,莫希阿姆想。她绷紧下颌,给出了一个新筹码:“现成的厄崔迪人有两个。”

保罗知道这老巫婆的脑子在想什么,他感到血气涌到了脸上:“注意你的提议!”

“你只不过是利用伊勒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是吗?”她问。

“难道她不是训练来被人利用的?”保罗问。

而训练她的人是我们,这就是他的意思,莫希阿姆想,好吧……伊勒琅成了一枚双方都可以使用的硬通货。有没有别的办法花掉这枚硬通货呢?

“你要让契尼的孩子继承皇位?”圣母问。

“继承我的皇位。”保罗说。他瞥了厄莉娅一眼,突然怀疑她是否明白这场交易将引发的诸般可能性。厄莉娅站在那里,闭着眼睛,似乎与身边的人离得远远的。她在想什么?看着妹妹这样,保罗感到自己被抛弃了,只能随波逐流,而厄莉娅站在岸上,离自己越来越远。

圣母有了主意,说:“事关重大,不能由我一个人做决定。我必须和瓦拉赫星上的委员们商量商量。你允许我把这个信息通报她们吗?”

仿佛没有我的允许她就真的什么也干不成似的!保罗心想。

他说:“我同意。但不要拖延太久。我不会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等着你们讨论来讨论去的。”

“您会和特莱拉做交易吗?”死灵突然插话道。

厄莉娅猛地瞪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死灵,仿佛刚刚被一个危险的入侵者从熟睡中惊醒过来。“我没有这样的打算。”保罗说,“我要做的是尽快回到沙漠去。我们的孩子将在沙漠穴地出生。”

“明智的决定。”斯第尔格拉长声调说。

厄莉娅不想看斯第尔格。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感觉到了这点。保罗肯定也知道。为什么他偏偏要踏上这条道路、抛弃其他的选择?

“特莱拉方面有过这种表示吗?”厄莉娅问。她发现莫希阿姆非常关心问题的答案。

保罗摇摇头。“没有。”他看了看斯第尔格,“斯第尔格,安排一下,把信息送到瓦拉赫去。”

“我马上去办,陛下。”

保罗转过身,等着斯第尔格招呼卫兵,带着老巫婆走了。他感应到,厄莉娅好像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向他提出更多的问题。可她终于还是转过头去,看着死灵。

“门泰特,”她说,“特莱拉人会主动提出帮助我们,以此博取我哥哥的欢心吗?”

死灵耸耸肩。

保罗感到自己有些走神了。特莱拉人?不……至少不会是厄莉娅想象的那种方式。但她的问题也表明,她也没有看出什么别的选择。是啊……一个圣母所见的预知幻象极可能不同于另一个圣母,哥哥和妹妹自然也会如此。走神了……走神了……思绪飘**,时时猛地惊醒,这才听到身边的只言片语。

“……必须知道特莱拉人到底想怎么……”

“……需要充足的数据……”

“……还是要谨慎些……”

保罗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和她的目光相遇。他知道她会看见自己脸上的泪珠,会感到不安。不安就不安吧,此刻,亲人的不安是一种安慰。他瞥了一眼死灵。尽管有那双金属眼睛,可他眼里只看到了邓肯·艾达荷。哀痛和怜悯在保罗心里激烈冲撞。这双金属眼睛会记下些什么?

有各种各样的视力,也有各种各样的盲区,保罗想。他想起奥兰治天主圣经上的一段话:“我们到底缺少了什么辨识力,以至于无法看到近在身边的另一个世界?”

这双金属眼睛是否具有一种除视力之外的辨识力呢?

厄莉娅朝哥哥走过去,察觉到了他的悲伤。她轻轻触摸他脸上的泪珠,举动中显露出弗雷曼人对泪水的敬畏:“亲爱的人离我们而去之前,我们不必提前为他们哀伤。”

“离我们而去之前。”保罗轻轻地说,“告诉我,小妹妹,什么是‘之前’?”

“神祇和教士之类的事真让我受够了!你以为我看不到关于我自己的那些神话吗?再查查你的数据吧,海特。我已经把我那套教义巧妙地融入了人类种种最基本的行为之中。人们以穆阿迪布的名义进餐!他们以我的名义**,以我的名义生育,以我的名义穿越大街小巷。没有穆阿迪布的祝福,即使在遥远的盖吉西瑞星上,连最普通杂物间的顶梁都支不起来!”

——《海特纪事》之“诽谤书”

“你竟然在这个时候离开自己的岗位,跑到我这儿来。为什么冒这种风险?”艾德雷克说,透过箱壁怒视着变脸者。

“你的想法多么软弱、多么狭隘啊。”斯凯特尔说,“瞧瞧来拜访你的人究竟是谁。”

艾德雷克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对方那笨拙的身体、沉重的眼皮,以及呆滞的表情。现在正是早上,艾德雷克的代谢系统还没有恢复过来,头脑还没有进入香料带来的敏锐状态。

“在外面招摇的该不会是这具身体吧?”艾德雷克问。

“我今天变化的形体中,有一些平凡到了极点,人们绝对没兴趣再看第二眼。”斯凯特尔说。

这条变色龙自以为改变一下身体形状就足以消灾避祸了。艾德雷克的这个想法远比平时有见地得多。他猜想,自己在阴谋集团中的存在是否真的能使他们避开一切预知力量?毕竟,皇帝还有个妹妹……

艾德雷克摇摇头,箱子里顿时搅起阵阵橘红色烟雾:“你为什么来这儿?”

“必须设法刺激那件礼物赶紧行动。”斯凯特尔说。

“不可能。”

“必须想办法。”斯凯特尔坚持说。

“为什么?”

“事情的发展很不如人意。皇帝打算离间我们。他已经向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开出了价码。”

“哦,你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是为了这个!你必须催促死灵……”

“制造他的人是你们,特莱拉人。”艾德雷克说,“你更了解他,不该向我提这个问题。”他停了停,朝透明的箱壁靠近了些,“要不,就是关于这件礼物的情况你对我们撒了谎。”

“撒谎?”

“你说过,这件礼物只需要瞄准目标放出去就行,不用再费什么心思。一旦死灵送出去了,我们再也不可能做什么手脚。”

“但死灵还是可以受影响的。”斯凯特尔说,“你只需要问问他的前身就行。”

“打听他的前身会怎么样?”

“可以刺激他,使他做出符合我们意图的行动。”

“他是一个门泰特,有逻辑和推理能力。”艾德雷克反对,“他或许会猜出我的打算……那个当妹妹的也能猜到。只要她把注意力集中到……”

“你不是能让我们避开女巫的预知力量吗?还是说你根本没这个本事?”斯凯特尔问。

“我不怕预知力量。”艾德雷克说,“我担心的是逻辑推理,还有真正的间谍、帝国的庞大实力、对香料的控制,加上……”

“任何事物都有其限度。只要记住这一点,你就能够平静地看待皇帝及其力量了。”斯凯特尔说。

宇航员翻了个身,他的姿势十分奇特,四肢像怪异的蝾螈一样扭动着。斯凯特尔竭力抑制住自己的厌恶。这个宇航公会的宇航员和平常一样,穿着深色紧身连衣裤,腰带上捆着各种鼓鼓囊囊的容器。可是……他移动的时候却给人一种赤身**的感觉。斯凯特尔觉得,这是因为游泳、伸展的动作。他再次感觉到他们这些密谋者之间关系的脆弱。他们不是一个和谐的团队,这就是他们的弱点。

艾德雷克的动作渐渐平息下来。他瞪着斯凯特尔,周围的橘红色气体使他眼前一片红。为了保存自己,变脸者在耍什么鬼花招?艾德雷克心想。这个特莱拉人做事总是出乎意料。这是个不祥之兆。

宇航员声音和动作中的某种东西告诉斯凯特尔,他更害怕的是那个妹妹,而不是皇帝本人。不过这个想法只在他意识中瞬间闪过。让人不安啊。他们是不是忽略了厄莉娅身上某种最重要的东西?死灵这件武器是否足以摧毁那两个人?

“你知道人们是怎么说厄莉娅的吗?”斯凯特尔试探性地发问了。

“你什么意思?”鱼人又扭动起来。

“迄今为止,没有哪种哲学、哪种文化拥有这样一位女守护神。”斯凯特尔说,“快乐、美丽,融合成……”

“快乐和美丽能持久吗?”艾德雷克质问他,“我们要摧毁这两个厄崔迪人。文化!他们散布的那种文化完全服务于统治。美丽!他们的美丽是奴役人的美丽。他们制造了一大批地地道道的白痴,这种人是最容易摆布的。他们不想碰运气。全是锁链!他们做的每件事都是制造锁链,以奴役他人。可奴隶总归要反抗。”

“那个妹妹也许会结婚,并且繁殖后代。”斯凯特尔说。

“为什么你不停地说那个当妹妹的?”艾德雷克问。

“皇帝可能要为她挑选一个伴侣。”斯凯特尔说。

“让他挑选好了。反正已经晚了。”

“下一个瞬间将发生的事,即使是你也无法凭空创造出来。”斯凯特尔警告说,“你不是创造者……跟厄崔迪家族一样。”他点点头,“不能太过想当然。”

“我们不是那种口口声声说要创造什么的人。”艾德雷克反驳道,“也不是那伙想从穆阿迪布身上弄出个先知的人。你说这些废话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提出这种问题?”

“因为这颗星球,”斯凯特尔说,“提出这个问题的是这星球。”

“星球不会说话!”

“可这颗会。”

“哦?”

“它诉说着创造。风沙在夜里流动,这就是创造。”

“风沙流动……”

“一觉醒来,映入你眼帘的就是一个新世界。一切都是新的,你入睡前看到的一切都已经无影无踪了,没有在沙漠上留下一丝痕迹。”

没有痕迹的沙漠?艾德雷克想,创造?他突然感到焦虑,束手无策的焦虑。密封的箱子、房间的摆设,一切都在朝他逼近,挤压着他。

沙漠上的痕迹。

“你说起话来活像个弗雷曼人。”艾德雷克说。

“这就是弗雷曼人的思维,很有启发性。”斯凯特尔同意,“他们说穆阿迪布的圣战在宇宙中留下了痕迹,就像弗雷曼人在沙地上留下痕迹。他们已经在人类的生命史上留下了痕迹。”

“那又怎么样?”

“然后夜晚降临,”斯凯特尔说,“风沙流动。”

“是啊。”艾德雷克说,“圣战是有限的。穆阿迪布利用了他的圣战,并且……”

“他没有利用圣战。”斯凯特尔说,“是圣战利用了他。我想,如果他能办到,他宁愿停止这场战争。”

“如果他能办到?他只需要……”

“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扭来扭去!”斯凯特尔喝道,“精神的瘟疫是无法阻止的。它越过了秒差距,从一个人传染到另一个人。它是一种势不可当的传染病,击倒了没有做好准备的一方。这种事,我们以前也干过,当然规模远远不及。谁能阻止?穆阿迪布找不到任何解毒药。这种事植根于混沌,秩序的手能伸到那里去吗?”

“那么,你是否被传染了?”艾德雷克问。他在橘红色的气体中慢慢转动着,不明白斯凯特尔的声音为什么如此惊恐。难道变脸者已经退出了这次密谋?现在没有办法窥视未来,弄清这一点。未来已经变成了一条泥泞的河流,被大大小小的预言挤得满满当当。“我们都被传染了。”斯凯特尔说。他提醒自己,艾德雷克的智力非常有限。该怎么解释才能让这个宇航公会的人理解呢?

“可是,等我们把他摧毁掉的时候,”艾德雷克说,“这些传染不就……”

“我真该让你就这么白痴下去,”斯凯特尔说,“可惜我的职责不允许。再说,这样做还会危及我们大家。”

艾德雷克又翻腾起来。为了稳住自己,一只长着蹼的脚踢了一下,在大腿周围搅起一阵橘红色气体泡沫。“你说的话很奇怪。”他说。

“这件事就快完蛋了,”斯凯特尔说,声音沉着了些,“马上就要迸成碎片。阴谋一旦破灭,它的碎片将影响今后的好几个世纪。难道你没看见?”

“宗教的事我们以前也处理过。”艾德雷克争辩着,“如果这次……”

“这次不仅仅是宗教!”斯凯特尔说。不知圣母对这个同谋者所接受的粗陋教育会发表什么评论,“这是宗教性质的政权,完全是另一回事。穆阿迪布的齐扎拉教团遍布世界各地,取代了过去的政府。可他没有永久性的行政单位,也没有互相牵制的机构。他所拥有的只是一个个主教辖区,全都是互不相属的孤岛。每个岛屿的中心只有一个人。这些人由此学会了如何获取和保持个人权力,相互猜疑妒恨。”

“趁他们勾心斗角的时候,我们来个各个击破。”艾德雷克洋洋得意地说,“只要把头砍下来,身体就会倒……”

“这具身体有两个头。”斯凯特尔说。

“那个妹妹嘛……也许会结婚。”

“当然会结婚。”

“我不喜欢你说话的口气,斯凯特尔。”

“我也不喜欢你的愚笨无知。”

“如果她结婚怎么办?会动摇我们的计划吗?”

“会动摇整个宇宙。”

“并不是只有他们才拥有预知的力量。我,我本人,就拥有这种力量,它……”

“你只不过是个婴儿。他们大步向前,你却只能蹒跚学步。”

“并不是只有他们才拥有预知的力量!”

“宇航公会的宇航员先生,你忘了我们也曾制造过一个魁萨茨·哈德拉克,那个人能清晰地看到未来。你不可能威胁那样一个人,你所做的任何威胁都会反过来威胁你自己。穆阿迪布也是这样,他知道我们会攻击他的契尼。我们必须加快行动步伐。你必须接近死灵,照我的指示催促他。”

“如果我不呢?”

“闪电就会落到我们头上。”

?

啊,满嘴牙齿的沙虫,

你怎能拒绝那无法消除的欲望?

那些肉体和气息**你来到地面!

没有任何长袍,

能隐藏你的陶醉,

遮蔽你燃烧的渴望!

——摘自《沙丘书》中的沙虫歌

在训练室用晶牙匕和短剑与死灵激战一番之后,保罗出了一身大汗。他站在窗边,看着她早上感觉不舒服。给她看病的医生是最出色的,一有消息就会来报告他。

黑暗的午后沙暴云使广场上的天空更加阴沉。弗雷曼人把这样的天气叫作“脏气”。

医生会不会永远不通知他了?每一秒都来得极度缓慢,像在竭力挣扎,不肯进入他的宇宙。

等待……等待……瓦拉赫上的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还没有回音,显然是故意拖延时间。

其实,预知幻象记录了这些瞬间,可他有意遮挡着,不愿看到这些幻象。他宁愿做时间长河中的一条鱼,并不有意游向哪里,凭着水流把自己带到任何地方。这一刻,命运已经注定,无论怎么挣扎都已无力回天。

他能听到死灵的动静,此刻他正在检查装备。保罗叹了口气,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腰带,解下屏蔽场。他的皮肤触到屏蔽场,只觉得一阵刺麻。

保罗告诉自己,契尼回来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要正确对待。是时候了,应该接受事实,即有些事他隐瞒起来没有告诉她。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她才能活到今天。他心想,自己宁愿要契尼,而不是继承皇位的子嗣,这种做法是不是一种罪孽?他有什么权力替她做出选择?不,这么想是愚蠢的!谁会犹豫呢?瞧瞧别的选择吧:奴隶囚笼、折磨、极度的哀痛……加上种种更加可怕的遭遇。

门开了,契尼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保罗转过身。

契尼的脸上杀气腾腾。她身着金色长袍,腰间缠了一根宽大的弗雷曼式腰带,水环像项链一样戴在脖子上,一只手叉腰(这只手从不远离晶牙匕),两眼闪着走进陌生房间搜寻凶兆时的锐利目光。此时此刻,她的一切都预示着暴力。

她走了过来,他张开双臂搂住她。

“有人……”她喘着粗气,靠在他的胸前说,“长时间给我服用一种避孕药……直到我按这种新食谱进食。因为这种药,我这次生孩子会有问题。”

“可以补救吗?”他问。

“很危险。我知道这种毒药是从哪儿来的!我要她的水。”

“我亲爱的塞哈亚。”他低声说,把她搂得更紧,以平息她突然的颤抖,“你会生出我们想要的孩子,这还不够吗?”

“我的生命消耗得越来越快。”她说,紧紧搂着他,“现在,生孩子已经主宰了我的整个生命。医生告诉我,它现在生长的速度快得可怕。我必须吃了又吃……还要服用更多的香料……吃香料、喝香料。为了这个,我一定要杀了她!”

保罗吻着她的面颊:“不,我的塞哈亚,你不会杀任何人。”他心想:伊勒琅延长了你的生命,亲爱的。对你来说,孩子出生之日就是你死亡之时。

心中的悲痛抽干了他的骨髓,掏空了他的生命,让他成为一只黑色的空瓶子。

契尼挣脱开:“我不会饶恕她!“

“谁说要饶恕她?”

<!--PAGE 10-->“那我为什么不能杀了她?”

这是一个纯粹弗雷曼式的问题,保罗差点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为了掩饰自己的笑意,他说:“没有用的。”

“你已经看到了?”

保罗想起了幻象,腹部一阵紧缩。

“我看到了……看到了……”他嘀咕着。他早就知道,围绕在他周围的事件终将形成眼前的现实。现在,这个现实让他动弹不得。他感到自己已被未来的锁链牢牢束缚。未来在他面前出现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它像一个贪婪的魔鬼,死死抓住他不放。他喉咙又紧又干。他想,难道他一直被动地被预知力量摆布,听凭它在自己周围布下罗网,这才形成了无情的现实?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契尼说。

“我不能。”

“为什么我不能杀死她?”

“因为这是我的要求。”

他看出她接受了。她接受了,就像沙子接受水:吸收、藏匿。愤怒躁动的外表之下是一个温顺听话的女人。这一刻他发现,皇宫里的生活并没有使契尼有多大改变。她只是暂时在这儿停留,仿佛长途旅行时和自己的男人在某个中途站小憩。沙漠养成的所有品质都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了。

契尼从他身边走开,瞥了一眼死灵。他站在训练室门口,等着。

“你在和他过招?”她问。

“而且略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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