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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穿越 >《沙丘》六部曲 > 004

00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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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雷克耸耸肩,搅得脑袋周围的橘红色气体四处弥漫。他不再注意斯第尔格,尽管这个弗雷曼人仍然在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是说,我圣教属下的传教士,他们所有的人,都在宣扬、暗示这个谎言?”保罗追问。

“可能是出于自利,也可能是发自内心。”艾德雷克说。

斯第尔格一只手按住了长袍下的晶牙匕。

保罗摇摇头:“这么说,你指责我出于私利,散布谎言?”

“指责这个词不确切,陛下。”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畜生!保罗想。他说:“不管是不是指责,总之你认为我的主教们和我本人只不过是一伙利欲熏心的强盗。”

“利欲熏心?”艾德雷克又看了一眼斯第尔格,“权力会使那些掌握着过多权力的人陷入孤立,逐渐与真实世界脱节……最后垮台。”

“陛下,”斯第尔格吼道,“您曾经处死过许多罪行还不及此人的人!”

“是的,许多。”保罗同意道,“可他是宇航公会的大使。”

“他指责您是一个邪恶的骗子!”斯第尔格说。

“我对他的看法很感兴趣,斯第尔格。”保罗说,“压制你的愤怒,保持警戒。”

“谨遵穆阿迪布吩咐。”

“告诉我,宇航员。”保罗说,“隔着空间和时间的遥远距离,我没办法监视所有传教士的一举一动,也不可能知道每个齐扎拉教团小修道院和寺庙的细节。在这种情况下,我如何实施这个假设的欺诈行为?”

“时间对您来说算得了什么?”艾德雷克问。

斯第尔格眉头紧皱,显然很迷惑。他想:穆阿迪布常说,他能看透时间的薄纱。宇航公会这个人的话中真意到底是什么?

“这种规模的欺诈怎么可能不漏洞百出?”保罗问,“重大意见不和、分裂……怀疑、经受不住内心的谴责而忏悔,欺诈不可能把这一切全都压制下去。”

“宗教和私利不能隐藏的东西,政府却可以瞒天过海。”艾德雷克说。

“你是在考验我容忍的底线吗?”保罗问。

“我的观点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吗?”艾德雷克反驳。

难道他希望我们杀死他?保罗心想。艾德雷克想让自己成为烈士?

“我喜欢愤世嫉俗的观点。”保罗试探着对方,“你显然受过训练,对一切语言技巧了如指掌,懂得如何使用双关语、有杀伤力的字眼。对你来说,语言就是武器,你在测试我盔甲的牢固程度。”

“说到愤世嫉俗,”艾德雷克嘴角现出一丝微笑,“谁也比不上处理宗教问题时的国君。宗教也是一种武器。当它变成政府的一部分时,会成为一种什么样的武器呢?”

保罗感到内心深处宁静下来,心如止水的同时又凝神戒备。艾德雷克究竟是在和谁说话?机智到极点的字句、极富煽动性而从容不迫的语气,加上那种心照不宣的潜台词:他和保罗是两个久经世故的人,有更广阔的天地,知道普通老百姓无法知道的事。保罗突然一惊,发现自己并不是这番花言巧语的主要目标。对方忍着种种不适造访皇宫,目的是对其他人说出这番话,对斯第尔格,对皇宫卫兵们……甚至可能对那个粗笨的助手。

“宗教的光环是强加在我头上的。”保罗说,“我没有有意识地追求它。”他想:好吧!就让这个鱼人认为自己已经在这场口舌大战中大获全胜好了!

“那么您为什么不公开否认这种造神运动呢,陛下?”艾德雷克问。

“因为我的妹妹厄莉娅。”保罗说,仔细地观察着艾德雷克,“她是位女神。我奉劝你一句,提到她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她只消看你一眼,就能置你于死地。”

艾德雷克嘴边刚浮出的一丝笑意突然化成震惊的表情。

“我是当真的。”保罗说,观察到刚才那句话引起的震惊迅速扩散,只见斯第尔格暗暗点头。

艾德雷克沮丧地说:“您动摇了我对您的信心,陛下。这无疑正是您的用意。”

“你知道我的用意?还是别那么肯定的好。”保罗说,朝斯第尔格做了个手势,表示接见到此为止。

斯第尔格用手势询问是否需要刺死艾德雷克。保罗做手势表示否定,他特意加强了手势的力度,唯恐斯第尔格自作主张。

斯凯特尔,艾德雷克的那个助手,走到箱子后的一角,把它朝门口推过去。到保罗对面的时候,他停下了,转过头来,眼中含笑,看着保罗:“如果陛下允许的话……”

“你有什么事?”保罗问。他注意到斯第尔格靠了过来,以防这个人突然发难。

“有人说,”斯凯特尔说,“人们之所以依靠帝国的统治,是因为太空的无穷无尽。没有一个统一的象征,他们感到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无依无靠。对一个孤独的人来说,皇帝正是他们依附的绝好对象。他们朝他奔过去,说:‘看啊,他在那儿。他使我们团结成一个人。’或许宗教也有同样的目的,陛下。”

斯凯特尔愉快地点点头,又推了推艾德雷克的箱子。他们离开了会见室,艾德雷克仰卧在箱子里,闭着眼睛。宇航员好像已经精疲力竭,不像刚才那样活蹦乱跳了。

保罗瞪着斯凯特尔摇摇摆摆的背影,对这个人的话感到十分惊讶。真是个很特别的家伙,这个斯凯特尔,他想。他说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人的集合体,他的历代先祖仿佛全都和他站在一起。

“真奇怪。”斯第尔格说,并不特别针对某个人。

艾德雷克及其随从出门后,一个卫兵把门关上了。保罗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奇怪。”斯第尔格又重复了一遍,粗大的血管在太阳穴上不住跳动。

保罗拧暗接见室的灯光,走到窗边。窗户大开,正对着城堡外陡峭的悬崖。远处。一队劳工扛着巨大的溶胶石来到这里,修补厄莉娅神庙被一股强劲沙暴损毁的墙面。

“这么做不聪明,友索,把这种东西带到这儿来。”斯第尔格说。

友索,保罗想,我的穴地名字。斯第尔格想让我明白,他曾经领导过我,曾经在沙漠中救过我的命。

“为什么您要这样做呢?”斯第尔格问,紧靠在保罗身后。

“数据。”保罗说,“我需要更多的数据。”

“仅仅以门泰特的身份面对这样的威胁,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

很有见地,保罗想。

门泰特的计算能力也是有限的。它就像语言一样。语言是有限的,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没有限制、也没有边界的事物。但尽管如此,门泰特的能力仍然很有用处。他把这些话告诉了斯第尔格,看他有没有本事把自己驳倒。

“总有一些东西在范围之外。”斯第尔格说,“有些东西,最好还是把它们放在我们考虑的范围之外。”

“或者让它们留在我们心里。”保罗说。刹那间,身为预言者的他、身为门泰特的他,两者共同得出了结论。放在范围之外,不加考虑,这没问题。但最可怕的是,这些东西深埋在他心底,盘桓不去。他如何才能对抗他自己、逃避他本人?敌人的企图正是设下毒计,让他来个自我毁灭。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他看到了更加可怕的种种可能的未来。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明亮的走廊灯光从背后照亮柯巴的身影,他急匆匆闯进来,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一把扔进来似的。进入阴暗的接见室后,他骤然止步。捧在他双手上的是几卷志贺藤卷轴,在走廊射进来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像奇形怪状的珍宝。一只卫兵的手伸了过来,关上房门,珠宝的亮光于是随之消失。

“是您吗,陛下?”柯巴问,朝阴暗处凝视着。

“什么事?”斯第尔格问。

“斯第尔格?”

“我们都在这儿。什么事?”

“您下令为宇航公会的人举行招待会,我觉得十分不安。”

“不安?”保罗问。

“人们都说,陛下,您太给我们的敌人赏脸了。”

“就这些话?”保罗说,“这些卷轴是我早些时候要你拿来的东西吗?”他指着柯巴手里的志贺藤卷轴。

“卷轴……哦!是的,陛下。这些就是历史记录。您想在这儿看吗?”

“我已经看过了。让你带来是想让斯第尔格看看。”

“我看?”斯第尔格只觉得心头火起。他觉得这又是保罗心血**。历史!他来这里是为了跟保罗讨论征服扎布仑星球的后勤问题,不巧却碰上宇航公会的大使。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又冒出了柯巴和历史!

“你对历史知道多少?”保罗沉吟着,心里暗自琢磨着自己身边这个拖着长长影子的人。

“陛下,我能说出我们的人民到过的每一个星球,我还熟悉帝国的每一片疆域……”

“地球的黄金年代,你研究过吗?”

“地球?黄金年代?”斯第尔格又着急又迷惑。为什么保罗忽然想起讨论什么人类起源时期的神话?斯第尔格的脑子里仍然塞满了扎布仑星球的数据。据门泰特参谋人员计算,需要两百零五艘护航舰来运载三十个军团。此外还有辎重营、治安部队、齐扎拉传教士……食物补给(数字就在他脑子里)以及香料……武器、军服、纪念章……阵亡战士的骨灰缸……需要的专家:制作宣传材料的人、职员、会计……间谍……以及双重间谍……

“我还带来了脉冲同步装置配件,陛下。”柯巴大着胆子说。他显然察觉到保罗和斯第尔格之间的气氛有点紧张,于是惶惶不安起来。

斯第尔格摇摇头。脉冲同步装置?为什么保罗要他在一部志贺藤投影仪上使用脉冲式记忆同步系统?为什么要从历史记录中扫描下某段特别的数据?这是门泰特的工作!和往常一样,一想起投影仪和记忆同步装置,斯第尔格便不由得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些东西总是让他的感官极度不舒服。数据排山倒海般涌来,脑子很久以后才能理出个头绪。有的信息常常会让他大吃一惊: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脑子里竟然储存了这样的信息。

“陛下,我来是想和您讨论扎布仑星的后勤问题。”斯第尔格说。

“让扎布仑后勤问题脱水吧!”保罗不耐烦地说。他用了个弗雷曼下流话,意思是这种水分是如此下贱,没人愿意不顾身份去接触它。

“陛下!”

“斯第尔格,”保罗说,“你最需要的是一种平衡感。只有懂得从长远角度考虑问题,才能获得这种平衡感。关于过去那个时代,我们手头只有很少的资料。芭特勒圣战毁掉了太多东西,但剩下的所有数据,柯巴都已经替你带过来了。你就从成吉思汗开始吧。”

“成吉……思汗?他是萨多卡军团的人吗,陛下?”

“哦,比萨多卡军团早得多。他杀了……大概四百万人。”

“杀了那么多人,他肯定有非常强大的武器,陛下。可能是激光射束,要不就是……”

“不是他亲自动手杀的,斯第尔格。他像我一样,派出了自己的军团。顺便再提提另一个家伙,一个叫希特勒的人——他杀了六百多万人。对古代人来说,这个数字相当可观了。”

“杀死……被他的军团杀死的吗?”斯第尔格问。

“是的。”

“这些统计数字没什么了不起,陛下。”

“很好,斯第尔格。”保罗瞥了一眼柯巴手上的卷轴,柯巴站在那儿,好像想扔下这些东西立即逃走。“我来告诉你一点儿别的统计数字。据保守估计,我已经杀死了六百一十亿人,灭绝了九十颗行星,使五百颗星球元气大伤。我消灭了四十种宗教,它们存在了……”

“异教徒!”柯巴抗议道,“他们全是异教徒!”

“不,”保罗说,“他们是教徒。”

“陛下在开玩笑。”柯巴颤声说,“圣战给成千上万颗星球带来了光明!”

“带来了黑暗。”保罗说,“一百代人以后,人类才能从穆阿迪布的圣战中恢复过来。我很难想象还有谁能超过我这番壮举。”他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咆哮般的大笑。

“是什么使穆阿迪布觉得如此可笑?”斯第尔格问。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看到了希特勒的幻象,他也说过类似的话。肯定说过。”

“没哪个统治者拥有过像您一样的权力。”柯巴反驳道,“谁敢向您挑战?您的军团控制了人类所知的整个宇宙,以及所有……”

“控制着这一切的是军团。”保罗说,“不知他们自己是不是明白这一点。”

“但军团受您的控制,陛下。”斯第尔格插话。声音明显表明,他突然领悟到了自己在这个指挥链上的重要性——这些力量正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保罗成功地让斯第尔格的思绪转上了自己所希望的轨道,于是把注意力转到柯巴身上:“把卷轴拿到沙发这儿来。”柯巴按吩咐做了。保罗问:“招待会进行得怎么样,柯巴?我妹妹把事情都处理得很妥当吗?”

“是的,陛下。”柯巴的声音警觉起来,“但契尼一直通过窥视孔观察。她怀疑宇航公会的随员中有萨多卡。”

“她是对的。”保罗说,“豺狼们全都聚在一起了。”

“早些时候,邦耐杰还担心他们趁机潜入皇宫的隐秘之处。”斯第尔格指的是负责保罗个人安全的卫士长。

“他们那么做了吗?”

“还没有。”

“可花园不如平时整洁了。”柯巴说。

“怎么个不整洁法?”斯第尔格问。

保罗点点头。

“陌生人来来去去,”柯巴说,“踩踏植物,交头接耳。有些话让我很不安。”

“比如说?”保罗问。

“比如税收的花费方式是否合理。据说大使本人也问过这样的问题。”

“我倒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保罗说,“花园里的陌生人多吗?”

“很多,陛下。”

“邦耐杰已经派了精兵强将把守最易受攻击的入口,陛下。”斯第尔格说。说话时,他侧过头去,房间里唯一亮着的灯照亮了他的半边脸。这种灯光、这张脸,唤醒了保罗的记忆,来自沙漠的记忆。保罗没有让自己陷入记忆之中,他考虑的是斯第尔格。此人怎么会这么快便能收束心神,重新考虑起现实问题来?这个弗雷曼人的前额皮肤绷得紧紧的,像一面镜子,反射出他脑海里闪过的每一个念头。现在,他已经开始怀疑了,对皇帝的古怪行径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我不喜欢他们进入我的花园。”保罗说,“对宾客必须以礼相待,欢迎外交使节更是必须在礼仪上有所表示。但……”

“我去把他们打发走。”柯巴说,“马上。”

“等等!”柯巴正要转身出去,保罗命令道。

房间里突然一片寂静,就在这一刹那,斯第尔格悄悄挪动了一下位置,恰好可以看清楚保罗的脸。动作非常巧妙。保罗暗自钦佩。干得漂亮,真是丝毫不露痕迹。只有弗雷曼人才有这个本事。这是狡黠,也是对别人隐私的尊重。弗雷曼人的生活离不了这种小动作,长期坚持,才会有这样的造诣。

“几点了?”保罗问。

“快到半夜了,陛下。”柯巴说。

“柯巴,我认为你也许是我最好的创造物。”保罗说。

“陛下!”柯巴好像受到了伤害。

“你敬畏我吗?”保罗问。

“您是保罗·穆阿迪布,是我们穴地的友索。”柯巴说,“您知道我信仰……”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像耶稣基督门下的使徒?”保罗问。

柯巴显然没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通过这句话的语气,他准确地把握住了它的意思:“陛下知道我的忠心!”

“愿夏胡鲁保佑我们!”保罗喃喃地说。

这瞬间可疑的沉默被一阵口哨声打破了,有人从外厅走过。口哨声到了门外,被卫兵喝止了。

“柯巴,你或许能活得比我们更长久。”保罗说,同时看到斯第尔格的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那些花园里的陌生人怎么办,陛下?”斯第尔格问。

“啊,对了。”保罗说,“叫邦耐杰把他们轰出去,斯第尔格。让柯巴去帮他。”

“我?陛下?”柯巴流露出深深的不安。

“我的某些朋友已经忘了自己曾经是弗雷曼人。”保罗对柯巴说,实际上是指点斯第尔格,“记下那些被契尼认出来的萨多卡,然后杀死他们。你亲自去做。我希望做得干净点,不要引起骚乱。请记住,宗教和政府并不仅仅是签署和约、宣扬教义。”

“谨遵穆阿迪布命令。”柯巴低声说。

“扎布仑后勤计划的事呢?”斯第尔格问。

“明天吧。”保罗说,“等把陌生人从花园驱逐出去,招待会完了再说。晚会结束了,斯第尔格。”

“我明白,陛下。”

“我知道你明白。”保罗说。

这儿躺着一尊倒下的神祇——

它的倒塌惊天动地。

我们做的只是替它建造底座,

建得窄窄的,建得高高的。

——特莱拉讽刺短诗

厄莉娅蹲伏在地上,手肘靠着膝盖,拳头托住下巴,瞪着沙丘上的一具遗骸——一小堆骨头和一些碎肉,它曾经属于一个年轻的女人。双手、头部,以及躯干以上的大部分都没有了,被狂风侵蚀殆尽。沙地上到处是哥哥的法医和法官们的足迹。现在他们都走了,除了站在一边等着收尸的随员,以及海特,那个死灵,等着她仔细查看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空呈淡黄色,凶杀现场笼罩在一片蓝绿色亮光之中。在这样的纬度上,而且是下午三点左右,这种颜色的光再正常不过了。

尸体是几个小时前被低空飞行的信使扑翼飞机发现的。扑翼飞机上的仪器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发现了水的迹象,于是发出呼叫,带来了专家。可他们发现了——什么?这个女人年龄在二十岁左右,弗雷曼人,塞缪塔迷药上瘾……被丢弃在这个沙漠坩锅里,死于某种精巧的特莱拉毒药。

死在沙漠里的事经常发生,可死者沉迷于塞缪塔毒药的情况却非常少见,所以保罗让她过来,用母亲传授的贝尼·杰瑟里特方法勘察现场。

她的到来给这个本来已经神秘莫测的现场投下了更加神异的光晕,但厄莉娅本人却觉得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她听见死灵的脚在搅动沙子,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立即转向那些像乌鸦似的在头顶盘旋的护卫扑翼飞机。

提防这件宇航公会的礼物,厄莉娅想。

负责收拾尸体的扑翼飞机和她自己的扑翼飞机都停在死灵后面的沙地上,靠近一块凸出的岩石。厄莉娅看了看停在地上的扑翼飞机,恨不得立即离开这里。

可保罗认为她或许能在这儿发现什么别人无法发现的东西。她在蒸馏服里不自在地扭动着。过了几个月没有蒸馏服的城市生活后重又穿上它,感觉十分陌生、别扭。她打量着死灵,怀疑他是否知道一点关于这次死亡的重要线索。死灵蒸馏服的兜帽里露出一缕黑色的鬈发。她感到自己渴望着伸手把那缕头发塞进去。

死灵仿佛知道了她的渴望,那双闪烁的灰色金属眼睛转向了她。这双眼睛使她颤抖,她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一个弗雷曼女人死在这里,死于一种名为“见血封喉”的毒药。一个对塞缪塔迷药上瘾的弗雷曼人。

她和保罗一样,对这样的巧合感到惴惴不安。

收尸的随员耐心地等着。这具尸体已经没有多少水分可以回收,他们也没必要抓紧时间。他们相信厄莉娅正用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法,读出这具遗骸中的真相。

可她并没有发现任何真相。

对随员们脑子里的想法,她内心深处只有一种隐隐的愤怒。该死的宗教。她和哥哥不能是普通人。他们必须是超人。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策划了这一切,正是为了这个,她们才精心控制厄崔迪家族的血缘。母亲也出了力,正是因为她,他们兄妹俩才会走上这条巫师之路。

保罗更是把他们不同于普通人之处变为传奇,于是,他们再也不可能成为普通人了。

厄莉娅脑子里许多代圣母的记忆开始躁动起来,自发记忆也不断涌出:“安静,小东西!你就是你。会有补偿的。”

补偿!

她做了个手势召唤死灵。

他来到她身旁,神态专注而耐心。

“你有什么看法?”她问。

“我们或许永远无法知道死者是谁。”他说,“头部和牙齿都没有了,双手也……这样一个人,她的遗传记录不可能保存在什么地方,无法用这种记录和她的细胞比对。”

“特莱拉毒药。”她说,“你对这个怎么看?”

“很多人买这种毒药。”

“没错。这具肉体死得太久,已经不可能像你的肉体一样重新生长了。”

“即使您能信任特莱拉人,让他们放手重塑这具肉体。”他说。

她点点头,站了起来:“现在,把我送回城里去。”

他们升到空中,朝北面飞去。她说:“你的飞行动作和邓肯·艾达荷一模一样。”

他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其他人也这样说。”

“你在想什么?”她问。

“我想了很多。”

“不要回避我的问题,该死的!”

“什么问题?”

她怒视着他。

他迎着她的目光,耸耸肩。

太像邓肯·艾达荷了,那个姿势,她想。她的声音有些发涩,用责备的语气说:“我希望你能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们俩好合计合计。那个年轻女人的死让我很不安。”

“我不是在想这件事。”

“那你在想什么?”

“我想的是别人提到我的前身时的种种奇特表现,我可能的前身。”

“可能?”

“特莱拉人是非常聪明的。”

“但还没有聪明到那种程度,瞒天过海的手法不可能高明到那个地步。你曾经是邓肯·艾达荷。”

“很有可能。这是最可能的结果。”

“你动感情了?”

“某种程度上,是的。我有了某种渴望,而且心神不安。我的身体想颤抖,我得留心注意才能控制住。我感到……脑海里闪现出很多影像。”

“什么影像?”

“太快了,还认不出来。闪现,突发的……几乎是所有记忆,一下子闪出来。”

“你对这些记忆不感到好奇吗?”

“自然。好奇心在驱使我,可我非常不情愿。我想:‘如果我不是他们认为的那个人怎么办?’我不喜欢这个想法。”

“你现在想的就只是这个?”

“你心里明白,厄莉娅。”

他怎么敢直呼我的名字?怒火涌了上来,可又平息下去。因为他的语气唤起了她的记忆:颤动而低沉的男音,不经意间流露出男人的自信,坚硬的喉结肌肉上下扭动。她咬着牙,什么也没说。

“翼飞机忙不迭改变自己的飞行动作。

她朝的颅骨就保存在悬崖上的岩石金字塔里。埃尔·库茨——神圣之地。

“是圣地。”她说。

“哪天我要去那儿看看。”他说,“接近你父亲的遗骸或许能让我回忆起什么来。”

她突然发现他非常想知道自己曾经是谁。对他来说,这是压倒一切的渴望。她回头看了看那座石山:峭壁嶙峋,底部延伸到一处干河滩,再伸进沙海。黄棕色的岩石耸立在沙丘之上,像破浪的航船。

“转回去。”她说。

“可护卫扑翼飞机……”

“它们会跟上来的。就在它们nbsp; 他照吩咐办了。

“你是真心效忠我哥哥吗?”她问。他驶上新航线,护卫扑翼飞机在后面跟着。

“我效忠厄崔迪家族。”他说,声音很刻板。

只见他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和卡拉丹人表示敬意的古老手势几乎一模一样。他脸上现出沉思的表情,凝视着p;“你在想什么?”她问。

他的嘴唇嚅动着——声音出来了,细弱而艰难:“你父亲,他是……他是……”一颗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厄莉娅惊呆了,这是弗雷曼人的敬畏之情。他把水给了死人!她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抚摸他的脸颊,感到了泪水的潮湿。

“邓肯。”她轻声说。

他双手紧紧握住扑翼飞机的操纵杆,目光却死盯着nbsp; 她抬高声音:“邓肯!”

他咽了口唾沫,摇摇头,看着她,金属眼闪闪发光。“我……感到……一只手臂……放在我肩上。”他悄声说,“我感到了!一只手臂。”他喉头颤动着,“是……一个朋友……我的朋友。”

“谁?”

“我不知道。我觉得是……我不知道。”

厄莉娅面前的一盏呼叫信号灯闪动起来。护卫扑翼飞机的机长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又折回沙漠。她拿起麦克风,解释说她想去凭吊父亲。机长提醒她天已经晚了。

“我们现在就回厄拉奇恩。”她说着,取下了麦克风。海特深深吸了口气,把他们的扑翼飞机斜转了一圈,然后朝北面飞去。

“你刚才感到的是我父亲的手臂,对吗?”她问。

“也许吧。”

是那种门泰特在计算着可能性的声音。他已经恢复了镇静。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我父亲的事的吗?”她问。

“知道一点。”

“我讲给你听吧。”她说。她简要介绍了自己如何在出生前就有了圣母意识,是一个在神经细胞中植入了无数生命意识的可怕胎儿,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她父亲去世以后。“我了解我父亲,就像我母亲了解他一样。”她说,“包括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次经历、每一个细节。某种程度上说,我就是我的母亲。我有她的全部记忆,直到她饮了生命之水、进入入定状态的那一刻。”

“你哥哥也这样解释过。”

“他?为什么?”

“我问的。”

“为什么?”

“门泰特需要数据。”

“哦。”她看了看。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了无遮拦的地方,这sp; “可也是一个容易藏匿的地方。”她说,看着他,“它让我想起了人类的大脑……可以隐藏一切东西。”

“啊哈。”他说。

“啊哈?这是什么意思——啊哈?”她突然对他恼怒起来,却找不到任何缘由。

“您想知道我脑子里藏了些什么。”他说。这是一个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早就把你查个一清二楚,用我的预知力量?”她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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