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山珍.4(1 / 2)
谁能想到呢,小小的花油,从摘花、醒花到一层花一层油的罐内铺花至油纸封罐,这摘花当天就要完成的步骤,从海棠口中说出来,不过寥寥数句,但宁玉脑海中的风暴却已不小。
本以为所谓的采花制油,就像影视剧里小姐绣花,月下垂钓,都是如画般的场景,可待细听,宁玉才意识到,当一盏清澈透亮的花油被呈送到主家面前,留下那一幕静谧美好的背后,是许许多多的人,在擂鼓般密集紧凑的节奏里、没日没夜踩着点地朝向一个共同目标奔忙着,没人敢掉以轻心,只因一个不起眼的错处,也会牵动整个任务的失败。
再想自己这个小院,早先还在想着小小地方就有十来个丫鬟伺候干活,实在夸张,可当实际的劳作需求出现,人的因素很自然地就被提到了最显眼的位置。
如今再想,何止当前这个世界,任何时代的精致美好,不都建立在那些默默无闻的辛勤之上吗?
单独一人的确也能干活,但更多时候,都不能靠几个人累死累活就把工作包圆了,要求多是一方面,但若换个角度考虑,分工明细何尝不是另一种效率的体现?
思及此,宁玉也不禁慨叹出声:“人数之众,确有其道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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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是因为宁玉敷了“口脂”——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口红”,海棠在帮她擦除口脂时用了胡麻油,宁玉对古代生活的又一层了解就此打开,进而又多知道了关于“花露”和“玉簪花油”的制作。
而那天获取的信息里,无疑“玉簪花油”是最让宁玉诧异的,可说是从“新知识”里还又再知道“更内里的知识”。
但也正因已经知道像“胡麻油”、“玉簪花油”这些,在这个世界的其中一样用法就等同现代的卸妆油,宁玉才会在这个时候对桃红所说的清洗用品提出质疑。
她质疑的点就在于,作为清洗用品,清水自不用说,淘米水加热也已是周知的洁面常用,若是考虑到药泥里带有蜂蜜树脂,用胡麻油能更确保清洁彻底,则胡麻油单项即可,又何必还要淘米水?
况且,宁玉可是知道上眼睑的皮肤是面部肌肤里最薄的,擦口红那天,海棠还说之所以不用淘米水,是怕反复多用伤及小姐娇嫩的肌肤,口唇尚且如此,何况是眼睛这个区域?更何况此时宁玉的视力也才刚刚看见恢复的曙光,更加小心才是。
这种时候不是更应该避免过度清洁引发肌肤损伤吗?可现在不仅要用上淘米水,甚至还要叠加胡麻油,这真的不是多此一举无用功?难道还真的为了追求达到“正正得更正”的功效?
除此之外,最后那个茶,更是她想不通的。
现代的茶水确实也有被用来去油除污,但具体到菊花枸杞茶——这茶倒是有清肝明目的说法,但那是喝的,放在清洗事项里的意思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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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宁玉明显带着诧异口吻的问询,桃红一如既往地平静,道:
“回小姐话,您没有听错,这会儿给您准备的洗眼之物有:清水、温水、胡麻油、加热的淘米水、温热的菊花枸杞茶以及镊子一把、洁净布帛若干。”
宁玉深深做个呼吸,听完桃红不带感情地重复一遍所有用品之后,再问:“东西我都听清楚了,你现在先把清洗过程告诉我。”
也不知道是否听出自家小姐语气不太友善,海棠闻言赶紧朝桃红递去一个眼神。
桃红却是视若无睹地依旧镇定给出回答:
“回小姐话,因药泥中带有蜂蜜及树脂,不可单纯以寻常清水或淘米水进行清理。
会先用镊子,将敷贴在您眼上的纱布揭去,无论有无明显干涸的药泥黏连于上下睑及周边皮肤,都会先以布帛蘸了胡麻油先行擦拭对应部位,如有显见药泥,此法可直接溶软,便于剥离并不致伤及肌肤。
待至完全处理干净,再以新的布帛,以温水沾湿,仍擦拭胡麻油所涂部位,去除软化的药泥残余,此处会重复两遍。
两遍温水擦拭之后,便会再取布帛,以温热淘米水沾湿,再次擦拭方才用温水过过的位置。此步骤同样会做两遍,结束后,会稍停一息。
而后复以温水再过一遍。再停一息。
最后是以布帛完全浸入茶水中,拧至无有水滴出,如敷眼般完全覆于眼上,此处会稍停久些,约莫半刻。
取走此巾,清洗结束,但还要请小姐持续闭目养神多半刻钟。
还请小姐放心,清洗每一步所有布帛都是取新用之,绝无复用。”
桃红以听不出情绪的平稳语调,对整个过程给出了详细的步骤说明,每个字也都清清楚楚传入宁玉耳中。
毫无疑问,这一大段的解释说明,可谓再清楚不过,乍听像是很多种“水”一直在重复出现,但宁玉却已能在脑中勾勒出过程画面。
而桃红在征得宁玉的同意后,也没有耽搁,待等时间一到,就和海棠一道,麻利地处理起宁玉眼上的药泥布,
桃红的阐述,最后的执行是海棠,而过程感受下来,是真的如同适才口述那般,分毫不差。可见这种操作已不局限在她宁玉这个小院里,而应该是整个上官家的下人都对此有过训练,也许这本身就是这个世界每个高门大户的下人都要接受的“入职训练”也不一定。
不得不说,她觉得自己又被上了一课。
而当宁玉这边安静躺着,一边让海棠清理药泥,一边消化今天得到的“新知识”。
一旁的淑兰,却是从刚才就意外地安静,其实她心里也在咀嚼着事,只不过,碍于这会儿小翠、海棠、桃红三个丫鬟还都在屋里各自忙活着,她也只能一直忍着。
眼见海棠停了手,桃红也开始收拾东西,淑兰再也坐不住了,忙忙就从椅子里站起,打着手势把小翠和海棠都往外赶去。
小翠虽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违拗自家小姐,便还顺从地离开。
海棠前日才刚因为老夫人训斥被罚了三个月例钱,自不敢再轻易犯错,一时倒还迟疑着,未敢立刻就走。
淑兰一看海棠的反应,立刻猜到她的顾虑,便道:
“适才府医不也说了,暂时也没别事,我留在屋里陪着,顺便跟你们小姐说说话,你自外头忙去,妈妈来问,还有我呢。”说着又是一阵朝外挥手,嘴上也连说“去吧”。
海棠无奈,却还朝着床榻上叫了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