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我哭豺狼笑(2 / 2)
未时的太阳惨白如纸。炮管炸裂,箭匣见底,清军的精骑已如黑潮漫过河堤。虎大威浑身浴血来护主,却被卢象升按剑叱退:“将军死绥,有进无退!”他亲兵中跃出,马槊挑落一名清军旗手,却见那旗竟绣着“高”字——竟是高起潜部被击溃后丢弃的残旗。
三支箭矢贯胸而入时,他恍惚听见崇祯朱批“着卢象升督师讨逆”的圣旨,正被杨嗣昌的折子压在内阁积尘的案底。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三日,蒿水桥的冰凌浸透血色。杨廷麟跪伏在泥泞中,颤抖的手指拨开卢象升甲胄的刹那,一截麻衣白绦刺破战袍——那是他父丧未满的孝服,如今被血与冰凝成铠甲内的第二层血肉?。
四支箭矢呈扇形贯穿胸腔,其中一支箭镞已透背而出,箭尾犹在震颤,仿佛仍在与主人的脉搏共振?。
三处刀伤深可见骨:左肩胛骨被清军马刀劈裂,右肋伤口翻卷如怒张的唇,最致命的一刀自腹部斜贯,肠衣裹着冰碴垂落,却仍被麻衣白绦死死缠住,像要勒住这具躯壳中将泄的魂灵。
他的右手紧握断槊,五指与槊杆冻为一体,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缝里嵌着清军铁甲的碎屑?。
面颊上两道箭痕交错,右眼被箭杆撑开,凝固的血泪在颧骨结出冰晶,左眼却仍圆睁,瞳孔映着高起潜溃逃时扬起的烟尘?。
下颌因死前怒吼而撕裂,露出牙齿,但嘴角残存一丝冷笑——这抹笑让杨廷麟想起三年前朝堂上,卢象升驳斥杨嗣昌主和议时“忠孝胥失,何颜立人世”的凛然?。
杨嗣昌的巡逻兵俞振龙战战兢兢回报:“卢帅确已殉国。”话音刚落,杨嗣昌的朱笔已悬在“畏敌潜逃”的劾章上。
顺德知府上奏卢象升的死状,杨嗣昌故意刁难,不准收敛卢象升的尸体。
当看到不得收敛卢象升的尸体时,张好古的牙齿咬的咯咯响,高起潜怕死,不救天雄军,纵使该死,可你杨嗣昌不让收敛遗体是什么意思?
张好古的胸间是怒火中烧,血诏难收
张好古的指甲掐进掌心,却抵不住胸间翻涌的怒火。他盯着案上那封顺德知府的奏折——未殓的卢象升遗体,在朱批里化作轻飘飘的“待查”二字。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像蒿水桥那日清军铁骑的蹄声。高起潜的关宁铁骑在鸡泽作壁上观,杨嗣昌的劾章却在朝堂飞舞。那具被冰霜与麻衣裹住的尸体,此刻仿佛正透过纸面瞪着他:卢象升甲下的孝服白得刺眼,而杨嗣昌的官袍红得滴血。
“好一个‘待查’!”张好古将茶盏砸向墙壁,瓷片飞溅中,他看见自己多年前在松江批给卢象升的军饷银——那些被克扣的银子,如今都化作了插在卢象升肋间的箭矢。
他展开辽东舆图,指尖划过从宁远到蒿水桥的血路。孙承宗筑的城,卢象升守的关,最后都成了杨嗣昌笔下“调度失当”的罪证。案头那支祭奠孙承宗的裂笔突然滚落,笔杆裂成两半,像极了大明被撕碎的脊梁。
窗外北风呼啸,张好古忽然想起卢象升最后的怒吼:“将军死绥,有进无却!”可如今,进的是清军的刀,退的是高起潜的马,而杨嗣昌的笔,正将忠骨写成叛徒。
他提笔欲写劾章,墨却枯了。砚台里映出他扭曲的脸——那脸与卢象升遗体上的冷笑渐渐重合。不得收尸,不是怕他死,是怕他死得太忠烈,反衬出活着的都是些什么豺狼!
“杨嗣昌!”他蘸血在纸上划出三个字,血痕渗进宣纸,像蒿水桥下未凝的血。这一刻,他忽然懂了孙承宗为何要死谏,懂了卢象升为何要战死——这大明,早该用他们的血来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