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2 / 2）

……

回忆真痛苦。

沈南胸口起伏，用力呼出一口气，手指，脚趾，都像冰块一样，不得不摸去厨房倒了杯热水，续命似的往嘴里灌。

喝完热水感觉全身都活过来了一点。

外面风大，沈南换上厚羽绒服，穿鞋下楼。

小区门口的小超市还灯火通明，柜台前坐着一个满头灰白的瘦削大爷，大爷精神头还很好，趁着晚间没什么人，开着平板在放相声的视频，在沈南进来后调小了音量。

沈南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在里面晃了晃，到柜台货架上拿了盒口香糖，用身上的零钱结完账才问大爷能不能借用一下充电口。

大爷特别好说话，立马起了身，搓搓粗粝的手，把柜台后面的插线板拎上来，放到玻璃柜上，而后接过沈南递来的充电线一看，不禁笑了，操着一口纯正的北京腔调侃道：“哟，你这充电线跟我岁数一边儿大了吧？这儿都呲开了，还能充上电吗？”

沈南脸皮薄，挠挠头说，“没事儿，我手给摁着，能充上。”

“摁啥摁啊，你大爷我这儿开超市的，啥东西没有？”

说着就二话不说去里头货架后排，拆了盒新的充电线出来，帮沈南充上。

沈南原来还想去拉住对方，想想又算了，望着那根新的充电线说：“那大爷，一会儿手机开机了我转钱给你。”

“急啥。”

大爷摆摆手，又搬来张凳子，招呼他坐下，一块儿看相声。

不过显然大爷深更半夜难得来了个活人的兴趣已经远远超过了相声，沈南长相显小，话又不多，规规矩矩的看着特乖巧，堪称他这个年龄段老头的梦中情孙，忍不住跟他聊起来。

沈南时刻关注着手机屏上显示的电量，听见大爷问：“小伙子外地的吧，哪儿人啊？”

他半点心眼也不留，照实说：“苏州的。”

“哦苏州！去过！好地方！”

大爷一拍大腿，从苏州的园子讲到苏州的螃蟹，仿佛是自己家乡般滔滔不绝，说高兴了还学了两段评弹非拉着沈南问正宗不正宗。

沈南其实也不太懂，但好赖还是知道的，板板正正坐着，诚心实意夸了几句，乐得大爷干脆直接暂停了相声，拿来一大摞零食往他怀里塞。

推拒不过，沈南费力接着，还是左掉一包虾片，右掉一包瓜子，噼里啪啦，跟放炮似的，到最后他自己都被这场景逗笑了。

视线恍惚越过大爷灰绿色的大袄，风依旧在玻璃门外呼啸，远处的几棵树被吹得摇摇晃晃。

好在此时他已经在门里了。

沈南一面听大爷说话，一面思绪飘回几年前，刚被方韵柳收养没多久的时候。

方韵柳有一阵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自己房间里同时运转着三台电脑，不眠不休整了好久，终于在某天晚上用吹风机时，把电表搞跳闸了，家里顷刻间像进入极夜了一样，漆黑一片。

她惊叫几声，混乱间扑过去拍拍已经熄屏了的电脑，心如死灰，而后飞快套上拖鞋准备冲去抢救电闸，却发现了躲在房间里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的沈南，不由地愣在门口。

沈南不太记得当时到底是为什么又把一切和盘托出的，方韵柳像是有某种诱使人倾诉的能力，而在她知道自己对停电有着不小的心理阴影后，教给了他一个记忆覆盖法。

“用美好的记忆去覆盖痛苦的记忆。”

所以方韵柳没有再去恢复电闸，而是领着沈南从储藏间里翻出了一堆全新没拆过的香薰蜡烛。

“一个朋友送的，富二代。”她随口解释。

那时沈南还根本不知道那一个香薰蜡烛就要大几百块，只对它们点燃后散发出的独特而奇异的香气无比好奇和沉迷。

方韵柳点了十几个香薰蜡烛，摆在小飘窗上，围成一个圈，又拿来自己的相机，给沈南一张张看自己拍的照片。

安宁清甜的香气，飘飘忽忽的烛火，和方韵柳细长手指滑动相机齿轮的“咔哒、咔哒”声，都是曾独自在老夫妻家那一晚，没有亮起来的光。

“——小伙子？”

沈南收回思绪，望向大爷。

“手机能用了吧？”大爷扶着老花镜看一眼手机电量，“估计行了，早点回家睡觉去啊。”

沈南连忙开了机，第一时间想扫柜台上的收款码，心里毛估了一下充电线和零食的钱，准备给大爷转一个整数过去，却被大爷看出来，直接用手盖住了码，不让他扫。

“不差这点，你回去睡吧，啊。”

老人犟起来也没辙，沈南拗不过，只能琢磨着以后多来这儿照顾生意，虽然被大爷赶着出门，心里却是暖的。

他有关停电的美好记忆又多了一个。

门外风声小了一些，他出了门，单手拉着羽绒服拉链，一只手继续半个多小时前没做完的事，登上电网小程序，输入户号，绑定手机号，准备缴费……

他专注地低着头，冷不丁径直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