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太让人失望了(2 / 2)
雍久捏了捏长公主的小手指:“首先,这兰花指就不能翘。”
长公主颇为听话地收起了小拇指,刚想擦擦流到唇边的水渍,又被雍久制止了。
“男儿喝水不拘小节,流出来些稀松平常,不必揩掉,否则人家要笑你娘娘腔。”
雍久在一边指指点点,叫独孤伽罗烦闷不已,白她一眼:“我又不像你,扮惯了男儿行走江湖,还习得那些动手动脚的坏毛病。还有,不要再叫我殿下了。”
“是是是,伽罗殿下,伽罗,伽罗,行了吧?”雍久举双手投降。
自从被长公主婉拒后,雍久心中仇恨反而卸下不少,整个人都松快许多。管他爱恨情仇,倒不如珍惜眼前风景。
两人坐在凉亭中喝水休憩,四周桃红柳绿。虽无人烟,但风景独美。
“这临海景色果然不同内陆,真美啊。”
独孤伽罗可没雍久那么闲情雅致,一路心事重重:“景色虽美,我却无心欣赏。”
雍久睇她一眼,差点将水喷出来:“大小姐,是你玩失踪,朝中上下都快急死了,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幽州暴/乱,瘟疫多点突发。你叫我如何不忧?”
更何况国库空虚,资金筹措不顺,种种家国大事都盘亘在独孤伽罗的心头,得不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朝廷已经派人去平定叛乱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瘟疫嘛,去年秋冬檀州大水,各地也应料到今春必有时疫,拿过往的经验对付对付,出不了大岔子。”
“话虽如此,”独孤伽罗起身眺望东边的渤海,茫茫大海,一望无际,“但我还是心慌。最要紧的国库问题至今都没寻到解决之法,也不知薛老的七州商会商议得怎么样了。”
长公主的突然失踪短时间内确实人心惶惶,但好多天都没有传来噩耗,不禁有人开始揣测这是足智多谋的长公主殿下又在暗中谋划些什么。
宵小之辈反倒因此有所忧虑,索性按兵不动,这招以虚击实的缓兵之计确实给大周朝廷和少年皇帝带来了转机和时间。
但,存在的痼疾却不会因此而消失。稳住外忧,这内患便是眼下亟需解决的重中之重了。
“阿久,上次你对我朝财政剖析入微、鞭辟近里,是否有锦囊之计可解我国库困窘之境?”
“锦囊之计不敢当,但确有几分心得,愿与伽罗分享。不如,我们路上边走边说罢。”
上车后,两人分坐两边:“我就坐这里听你说。”
啧,长公主还真是好学又心怀天下啊。
雍久点点头:“驾。”
马车奔跑在寂静无人的官道上,休息过后的骏马又是一派精神气息。雍久的声音和着春风轻轻吐出,字字珠玑,如同落盘的琵琶般动听。
“上次,我已与殿下说过,国库今之窘境根源在州军账不上报。皇帝做了好人,国库却空虚了;地方上的开支需求得到了保证,但也方便了地方官吏营私舞弊。这是最最重要的问题所在,当务之急,务必要将州军账目厘清,转运司的作用必须体现出来。”
“都怪本宫当时没有拦住他。”
雍久转头看长公主一眼,安慰道:“好在他还算有脑子,只是放了州军账目,没废除转运司。其实大周财政除了账不上报、财不入库外,还有另外两个问题,也不容忽视。”
“噢?希望阿久能不吝赐教。”
马儿踩着水坑,长公主听得认真没注意,一个趔趄差点栽下去车去。好在一旁的雍久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没事吧?吁——”
一牵一扯,骏马前腿一擡,缓缓停了下来。
“没事没事。”
长公主被吓着了,不敢再坐得太靠车边。两人挨得有些近,雍久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便调皮地钻进独孤伽罗的鼻子里,叫她感到有些发痒,“啊—阿嚏——”
“失礼了。”
“不要紧。你没事吧。”
长公主刚想说没事,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赶紧用袖子捂住口。
雍久皱眉,环视一圈,轻盈的柳絮如小雪般在空气中游荡:“不会过敏了吧?”
“过敏?”
“是啊,花粉过敏。”
“要紧吗?”
“我又不是大夫,可说不准要紧不要紧。”过敏这事儿可大可小,雍久见她不再打喷嚏,想想说,“也可能不是,就是喷嚏而已,你别太担心。”
独孤伽罗点点头:“那便继续说罢。”
真是好学!
雍久挥着马鞭,继续道:“还有的两大问题是赋不依法和贪赃枉法。伽罗可知民间典妻一说?”
独孤伽罗摇头:“我朝奴法规定若是家庭困难,无法按时纳赋税,可延期两年;若两年后仍无法缴纳,男丁可贩卖妻儿为奴,以贴家用。典妻一说倒是鲜有耳闻。”
“典妻就是将自己妻子借给其他男人,为他人生儿育女或操持家务,以此来换取财物,民间也管这叫借肚皮。”
雍久越说越激愤,“这就是赋不依法带来的次生问题。当地凭借苛捐杂税,导致平民入不敷出,最后倾家荡产抑或债台高筑,可不就做出卖儿卖女、租借妻子的残酷事来。”
“确实是一大问题。”独孤伽罗沉吟思量了会儿,问,“既然可卖妻儿,为何又会衍生出典妻一事?”
直接卖了岂不更加简单?
“呵,何止是富有的男人吃女人,那些穷男人一样要把女人吃干抹净。卖妻通常是赌徒所为,一次性的买卖;典妻则可将妻子租借给不同的人三五年,每次代为产子的价格可是要贵得多。若是妻子有些姿色,既借与一人泄欲,同时又借与另一人产子,价格更高,也不是没有的事。”
雍久义愤填膺,而一旁的长公主殿下不过是皱皱眉。
“历朝历代的覆灭多与苛捐杂税有关。赋不依法,肥的是地方,却要朝廷承担苛政的恶名,是该好好整顿。阿久果真有才,贪赃枉法又怎么说?”
雍久说了这么久,讲得口干舌燥,用国库空虚吸引长公主的注意,从而将话题自财政问题引导到典妻、奴法制度上。
而这位盛名满天下的康宁公主想到的却是苛捐杂税中伤了朝廷体面,对底层女性、奴婢制度竟毫无半点同情之心、反省之意。
失望,难以言喻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