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1 / 2)
代价
“你爱她,是吗?”
“或许吧。”雍久嗫喏着唇,良久才挤出这么三个字。
昔君松开攥紧在身后的拳头:“怎么说?”
她想起小别居雍久的房间里,见过的那个八音盒,灵光乍现。那惟妙惟肖的木雕不就是康宁公主吗?
还有那墙上的字帖,古怪质朴,独孤曼对书画颇有研究,曾毫不客气地嘲笑过当今长公主怪异的审美,喜欢那劳什子魏碑,笨拙的要命。
耳濡目染的昔君稍一联想,便猜那墙上的字帖也定与康宁有关,松开的拳头又攥紧了。
“我好恨她。”雍久呆呆地盯着正前方的纱账,边上缺漏了一角,如同她的心上也破了个洞,应景得很。
换谁谁不恨呢?昔君能理解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我以为自己放下了。恨一个人好累,我筹划了许多,但真正见到她时,我才发现自己对她的恨是狭隘的。我不怪她利用我,也不怪她恩将仇报,更不怨她杀了大哥,我最介意的是她不爱我。或许她是在意我的,但她并不爱我。”
这番话真诚恳切,却叫昔君大吃一惊。
杀父杀兄、灭家灭族之仇不共戴天,雍久竟说不恨康宁,这是昔君绝对无法理解的。她觉得雍久疯了,被情爱迷了眼,忍不住又想骂她了。
但对于穿越而来的雍久来说,却是合理的。
除了与雍承安有些渊源,雍久根本不认识雍家的人,更遑论情感上的连结。在她与独孤伽罗的这段关系中,她始终最介怀的是被对方利用却仍然不爱她。
“阿九,你醒醒吧,像康宁这样的女人,本来就不应该爱上。”昔君深有感触,有的人即便再喜欢,也是不能去爱的,“更何况,她马上就要成婚了,与薛中书的嫡孙,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们成不了。”
雍久从怀中掏出一块暖玉,正是昔君向来随身携带、那块代表着她身份的玉。
“你怎么笃定她们成不了?我可是听郡主亲口说的,皇帝都下旨了,朝野皆知,只是目前还留待未发罢了。”
昔君摸摸雍久的额头,不烫没发烧,她不信手眼通天的阿九会不知道这消息。
雍久将头移开,自己坐起来:“总之她们不会成婚。我得不到她,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她。”并将暖玉物归原主,“这是你爹娘留给你的遗物,务必收好。”
自从与昔君摊开说明她的身份后,雍久便提议想办法再找找允亲王的旧部,或许还能找到些茍活的族人。
昔君身上除了那块玉,别无它物,昔君便将这玉暂时交给雍久保管用来寻人认亲所用。
“既如此,你们今天又闹什么呢?”
昔君很想问问雍久是否有自家族人的消息,但此刻算不得最佳时机,忍住了,还是将焦点关注到她与长公主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上。
迟早有一天,昔君是要找她们报仇的,她不想与雍久站在对立面,希望雍久能与独孤伽罗斩断情丝。
雍久摇头:“我与她……”
一时之间,雍久很难同昔君说清楚她对独孤伽罗复杂的情感。
她垂眼叹道,“我知你有复仇之心,郡主那边要是知道你已晓得自己的身份,必然会站在你这边。我不会阻碍你复仇,我只要你们能把她交给我来处理。”
“你打算怎么处理?”
犹记得那日在天牢中,雍久发誓来世不要叫她与独孤伽罗相遇,否则,一定亲手杀了她,脱口道:“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要真如此,那倒简单了。
“好。我答应你,康宁若是落到我手中,我会交给你处理。在此之前,不会伤她半根毫毛。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吃晚饭,明天再说,好不好?”
雍久点头,她确实有些累:“你去吃吧,我不饿。今晚能陪我吗?”
“当然。”昔君怕雍久有事,下楼匆匆扒拉两口就又上楼与雍久一道躺下了。
两人一夜无眠,睡得挺好。驿舍里另外房间的人却辗转反侧,无法安心入睡。
独孤伽罗一闭眼就是雍久那双惊恐、憎恶的双眸。
下午雍久旧伤发作时,她想看看伤口,却被雍久一把打开,手背上火辣辣的疼。或许是因为疼痛吧,人在痛苦的情况下,有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
然而独孤伽罗又奇怪这疼痛怎么说起就起,她实在担心雍久,便又蹲下身,柔声细语地唤她:“阿久,让我给你看看伤口好不好?”
雍久没理她,长公主殿下再接再厉拿出哄孩子的耐心:“阿久乖,来,我给你看看。要是伤得厉害,就让驿事找个大夫,好不好?”
阿久阿久烦死了!
雍久这么想,也这么吼了出来:“你烦不烦?我的事不要你管。滚,你滚,滚出去!”
一边吼还一边转过了头怒瞪着独孤伽罗。
雍久这副歇斯底里、突然爆发的模样将独孤伽罗吓了一跳。
从前的雍久单纯又呆萌;再见时,雍久变得嬉笑怒骂信手拈来,长歌善舞让人刮目相看。没想到,她还有这样崩溃狼狈的一面,那双通红的眼里充满了仇恨与怨念,嘶吼愤怒的模样狰狞得犹如一头困兽。
长公主是知道的,当初派奎老大去天牢救雍久时,不,应该说在雍久被下令天牢收监时,她便心中有数——天牢,哪里是人能呆的地方?又有几个进了天牢的能活着、完整地走出来?
想要知道雍久在天牢中经历了些什么才会被奎老大救出时伤痕累累、昏迷不醒,只消独孤伽罗一句话,其中细节便会一字不落地呈给她。
但她没有,独孤伽罗从来就没想过去了解那些真实得可能会让自己感同身受到伤心难过的事实。
说来说去,长公主殿下最爱的还是自己。对雍久,或许有怜惜,或许有珍重,或许有渴望,或许有征服对方的念想,但这些都不是如空气如清水般绝对不能割舍的。
爱,这样弥足珍贵的东西,对于像独孤伽罗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来说,不但是可笑的、不切实际的,更是奢侈的、遥远到无法企及的。
无欲无求,除开自己的身家性命,有时甚至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能赌上的人最无敌。
如果长公主像雍久一样,无所顾忌地爱上一个人,那人必将成为她政治路上最大的软肋,所以面首、宠物可以有很多,但真爱只能是井中月水中花。
泼天富贵,至尊皇权,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有得必有失,这和每个人都会生老病死的铁律一样,独孤伽罗也逃不开,即便至尊如皇帝都不会是例外。
收到长公主情报后不久,皇帝便琢磨着要收回留待的赐婚圣旨。令未出宫,消息已传到薛崇仁的耳朵里,老大人拄着拐杖心急火燎地入宫面圣。
长公主失踪多日,再加上前几日蓟州来的加急密函,薛崇仁便知事情要坏,将刚刚回府、平日里捧在手心的薛大公子狠狠打了一顿都不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