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颦静安步沉落因谷 呆自谦性痴了源寺(1 / 2)
第九回颦静安步沉落因谷呆自谦性痴了源寺
话说,因胡彦江告假回家,自谦便同几个玩伴逃学外出,并于山上是好一顿野餐。没曾想已被俞大户知晓,为躲过责罚,只得央求静安代自己求情,但却要答应她一件事。
当听完之后,自谦是哭笑不得,便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咱刚山上耍过,还不知爹爹会怎般惩罚呢,而你又让俺带着玩去,这不是找虱子往头上挠么。”
英子闻后,也讶异道:“静安姐,你竟想让自谦哥哥带你逃学去?”
静安倒满不在乎的笑道:“不是我,是咱俩。”
英子一愣,忙摆手道:“俺可不敢,咱怕舅舅还来不及呢。静安姐,你也别这样,会让自谦哥哥挨骂的。”
自谦也故作委屈道:“好妹妹,还是算了吧,不然你换个条件。”
静安凤目一瞪,嗔道:“瞧你这点出息,平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蛮牛哪里去了,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俞伯伯那边自有我呢,”
遂又撺掇道:“再且说了,胡先生明日方能回来,我爹爹今个午后也不会去私塾,这般总成了吧?”
自谦寻思一番,方无奈道:“答应你便是了,不过我爹爹那边你可得替咱兜着。”
静安没好气道:“敢做不敢当的银枪蜡字头,放心,我自会向俞伯伯求情的,保证他不会责罚于你,”
遂又拉着英子喜道:“英子,咱们午后一起往山上玩去。”
而英子却紧张兮兮道:“静安姐,俺怕,还是你同自谦哥哥去吧。”
静安见她明显有几分心动,却又带着些许不安,遂笑道:“别怕,有我呢。且你来咱鹰嘴崖也有些日子了,整天个不是私塾就是家里,如今气候已暖和起来,再不出去玩上一回,不闷出病来才怪。”
英子听过,不由瞥了自谦一眼,又瞧了瞧静安。见两人皆期冀的看着自己,索性心中一横,这才点头答应,虽仍有忐忑在怀。
列位看官,你当静安所说何事,原来九世贱命换一世夫妻的故事,她很早便知,但却从未去过鹰嘴石、落因谷,更是对布鸽唐、老牛湾神往已久。故此,才诈了自谦一回,让其带着往那里玩上一趟。
如此,静安自是没有回家,而等用午饭时,少不得还要向俞大户求情,为自谦开脱一番。又有涂七娘一旁说和着,方才令之消了心头火。
待饭毕,稍是坐过一会儿,静安遂又编排起瞎话,说要往私塾为自谦补习落下的功课,实则三人出了门,径直往了源寺方向而去。
一路上,静安和英子,就像挣脱了笼子的鸟儿,拉着自谦是问这问那。再望着满山的郁郁葱葱,又闻着四处飘溢的芳香,当真欢快不已,不时,三人便来至了源寺外。
这时,自谦说道:“你俩还未到过了源寺呢,不如咱们先去看看瞎伯伯,有日子没见着他了。”
但静安却摇头道:“还是先往老牛湾吧,这寺庙哪里是咱女儿家轻易进得的,等回来再说也不迟,”
遂又问英子道:“你说呢,英子?”
英子抿嘴笑道:“我听静安姐的就是。”
静安得意的睨了自谦一眼,笑道:“带路吧,小蛮牛。”
自谦无奈道:“只会拉俺做壮丁。”
静安笑道:“这辈子便欺侮你了,又待怎样?”
自谦就佯装叹息道:“还能怎样,只可怜咱,前世因果而不解,此生注定求原谅,”
而后又深深作揖,故作巴结道:“大小姐,您老请吧。”
静安娇嗔道:“谁跟你前世因果、命中注定的,少在这里乱嚼没羞没臊的言语。”
英子遂打趣道:“静安姐,自谦哥哥这性子,便只有你能降得住他,怕真是前世的冤家也说不定。”
静安扯着英子不依道:“你这死丫头,也是被那小蛮牛给带坏了。”
英子连忙讨饶,笑道:“静安姐,可是不敢了,你饶了妹妹吧。”
见二女疯闹一处,自谦不禁感慨道:“若是一辈子,咱们三个只这般,该是多好。”
静安呸道:“美得你,若哪日俺们离开了,你自寻地方哭去吧。”
不想英子闻后,顿然伤感道:“静安姐,你为何要离开,咱们相守一处不是很好么,若果真有分开那时,这日子还过的甚么劲?”
静安刮了她鼻子一下,就取笑道:“你才多大,便知道过日子了,羞是不羞,”
而再看她,竟是眼泪汪汪的,遂又叹道:“这世间的事,谁能说得准呢,小时候咱们整天个一处,可等大了怎样,哪会理得清楚?”
谁知自谦听过,登时没好气道:“偏是你说这些劳什子的丧气话,到时你自管离去,看我能不能寻得着你,这辈子休想将咱撇下。”
见自谦闷头生气,英子忙拉住他安慰道:“自谦哥哥,你别恼成么,咱们不离开就是,只一辈子守着你。”
静安也不由凤目一红,委屈道:“我自随口一说,你倒是发的哪门子脾气。俺便是离开了,也用不着你去寻,反正有英子在呢,少我一个自也没甚,谁要你来理会。”说着,就来到山门外那颗银杏树下,抹起泪儿。
看她有些恼了,自谦忙上前拉着赔笑道:“好妹妹,你也不是不知我的性子,却还说些没来由的话,咱心里能好受才怪。别再生气了,今个好不容易出来玩上一回,若因俺这头小蛮牛坏了兴致,那可实不值当。”
而见静安甩开自己仍不搭理,又煞有介事的端量着眼前的银杏树,吓唬道:“你别在这里站着了,难道忘了瞎伯伯说过它的古怪么,可别沾惹到甚么。”
果然静安凤目一白,慌忙离开了银杏树下。也惹得自谦又逗她道:“好妹妹,没事的,您是玉躯仙体、百无禁忌,何等精怪都拿你不得。”
如此一说,方令静安破泣为笑,遂娇嗔道:“我是你哪家的好妹妹,英子才是你妹妹呢。”
英子不禁秀目一暗,而后笑道:“静安姐,你是自谦哥哥驼在牛背上的好妹妹,这辈子,只管你来鞭打。”
静安登时羞道:“死丫头,谁要骑这脏嘘嘘的小蛮牛,让给你便是了。”
见她不再使性子,自谦、英子相视一眼,皆是暗松了口气,遂又说笑起来。这般,观着四遭风貌,踏着草径而行,不觉已是进了落因谷。
但见沟谷幽深,树木茂密、鸟语花香,有碎石铺路,有浅水流淌,右边是鹰嘴石,险恶陡峭,左边乃栖鸽峰,直冲云霄。宁静幽雅、足音跫然,端的是,仙家隐居之地,世间传奇之处。
待又往前行了不多时,老牛湾就赫然映入眼帘。只见其清水一湾、澈如明镜,乱石而砌、岸草萋萋,依偎在横空守望的鹰嘴石下。
另有,如人似牛的卧牛石,相伴一旁。一个如情意切切头枕它眠,一个又似心之若渴取其不到,两者近在咫尺,却同天涯,惟望水兴叹。
再往西侧,跨过羊径、淌过浅溪,正是栖鸽峰东边山麓,而布鸽唐则坐落其腰,正与老牛湾、卧牛石相对。不时,仍能传来“咕咕”之声,像极悲鸣,又宛如嗟叹。
后人曾留诗,将此处批曰:
尘缘应罪人,落因悲鸣声。
呜咽凄清水,空了旧石盟。
言不多叙。却说,此时的静安,怔怔望着那一湾清水,似是乱了心神一般,顿觉胸口莫名堵得难受。许久方才来至跟前,伸手笼起一捧,凝视良久,遂又点点洒入里面。
只见波纹氤氲,渐是模糊了她的倒影。而再看自己水中的样子,竟非哭非笑、似喜似悲,是既熟悉又陌生,竟如灵魂出窍般的痴在那里。
这时,听得英子问道:“自谦哥哥,这里便是老牛湾么?”
自谦点头道:“是的,”
遂又疑惑道:“怪事,以前咱也曾来过这里,不知怎么的,今日却如此心绪不宁?”
英子取笑道:“怕是你那呆病儿又犯了吧,”
撇眼又见静安仍怔于那里,就上前扯了她一下,问道:“静安姐,你怎的了,竟痴成这般?”
静安缓过神来,默然片刻,方道:“我好像曾梦见过这里,真是好生奇怪,怎会如此熟悉?”
英子好笑道:“你们两个一痴一呆,简直绝配。只怕是这老牛湾的故事听得久了,便陷入其中了吧。“
却看静安如未闻见一般,毫不理会英子的戏言,自顾盯着老牛湾说道:“这小宁也当真痴情,只不知如何的前因,竟造就了这等孽缘。
偏那员外爹也是心狠,虎毒还不食子呢,却枉顾血肉亲情,倒怎能下得去手,只可惜了一尸两命。”说着,便不觉滴下泪来。
而此刻的自谦,也是一脸茫然,竟脱口道:“放牛郎啊,放牛郎,你人畜不分、何以动情,不过俗尘贱命、空自怀梦,却硬要弱水三万,取其一瓢。莫悲莫叹,西海生因、东海落果,终会有个了结之时。”
话音乍落,但看猛地一阵风起,将片片落红吹入老牛湾中,霎时便将那水染得赤红。再闻远处的布鸽唐,遂隐隐传来“咕咕”悲鸣之声。
偏是两人无心之语,却互未相闻。倒是英子将此番说话,听得真真实实,虽不甚懂,竟也突地悲痛于怀,不由柳眉深锁、秀目泛泪。
心中苦闷道:“只不知以后,我同自谦哥哥和静安姐,又会陷入怎般境地。”随即暗叹了口气,来至一旁的卧牛石坐下,忧愁感伤起来。
而等静安失神一会儿,清醒过后,见英子坐于那里默然不语,便扯了一把还怔怔不动的自谦,问道:“小蛮牛,这就是卧牛石么?”
自谦缓过神来,笑道:“正是,倒不知它到底哪里像牛,竟被叫做卧牛石?”
静安调侃道:“牛对牛自是瞧不出来的,”
说着也走过去坐下,揽住英子笑道:“怎的了这是,嘴巴噘的恁高,都能挂菜篮子了。”
英子幽声叹道:“还不是听了你和自谦哥哥的话儿,不知为何,只觉着这心里难受的紧。”
静安不解道:“何话?”
英子不禁疑惑道:“静安姐,你俩刚才所说的,这便不记得了么?”
静安笑道:“俺们说甚么了要你如此,怕是你同小蛮牛待地久了,也被传染了魔怔病儿不成?”
英子一愣,遂又问自谦道:“自谦哥哥,难道你也忘了刚才之言么?”
自谦困惑的摇摇头,又看了看静安,两人皆一脸茫然,随即感到好笑。而英子却顿然心头一惊,不禁身上冷汗直冒,偏又不明所以。
见她沉默不语,静安也不再理会,就指着栖鸽峰半山腰的一处,问自谦道:“那里便是布鸽唐吧,不如咱们前去看上一回怎样?”
自谦点头道:“不错,那里正是布鸽唐,”
待稍是寻思,又道:“不过,等日后再来好了,这爬上爬下的,且费一番工夫呢,何况,咱们还得去见瞎伯伯。”
静安没吱声,虽稍有失落,却是颜带笑靥,温柔抚摸着身下的卧牛石,凝了良久后,竟自将头枕于玉臂,享受的躺了下去。
英子见后忙道:“静安姐,这石头凉着呢,万一受了寒,可就不好了。”
静安笑道:“它再凉,终究奈不过我的心热。英子,很舒服的,不信你也试下。”说完,便一把将她拉倒在身边,两人遂躺在卧牛石上闹了起来。
待疯够了,已是衣衫不整、气喘吁吁,眉目间别有一番风情。而擡眼见自谦,正傻呵呵的看着自己和英子,静安便忙理了理衣衫,娇斥道:“小蛮牛,瞧够了没有?”
见其讪讪的别过头去,又笑道:“不如你先去看瞎伯伯吧,我和英子再待上一会儿,晚些自会出去寻你。”
自谦思量一下,就点头道:“也好,那你们好生顾着自己,早些出来找我,切不可待的太久。”见静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而英子含笑应下,便转身离去。
这般,等自谦出了落因谷,推开山门进得了源寺,待于院落里四下瞧过,又见大雄宝殿外的墙壁,也已裂了多处口子,就走去朝里观望。不想却惊出几只野鸟,掠过头顶冲向云天,吓得好一通哆嗦,方才犹豫着擡脚迈入。
这大殿内早已断了香火,不但四处蒙尘、遍结蛛网,且两边侍奉佛祖的各方菩萨,皆是东倒西歪、缺臂少腿,没了往日的神姿。
而正面巨大的佛祖金身,也是斑驳不堪,透着一股混沌之气。倒是其下的香案前,仍摆放着一个蒲团,可见孤僧瞎有时也会前来,念上一句“阿弥陀佛”的。
还好,那佛祖的庄严之相犹存,不免令自谦多看了几眼,谁知竟又一阵失神。遂跪于那里双手合十,只见迷茫的星目,分明隐隐含有泪珠,而后点点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