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双姓情生不渝 乌夜两河岂终呜咽(1 / 2)
第十回步俞双姓情生不渝 乌夜两河岂终呜咽
话说,时光荏苒,一干鹰嘴崖私塾的学生,皆是长大成人,不过各自命运、终有归处。而自谦和英子,逢此惨绿年华,少不得更是相惜,这日下了学堂,正于院落里说笑,忽听门外有人喊叫,便忙走出去看。
待来至门外一瞧,竟是俞可有和俞可庆,自谦就笑道:“你俩今日没去学堂,倒做甚么名堂去了?”
只见俞可庆打身后拿出一串串,用草秆拴起的,个头肥大的蚂蚱,乐道:“你看,咱们又能打牙祭了。”
未等自谦搭话,又见俞可有端着一盆豆虫,笑道:“你再瞧瞧,咱这个怎样?”
如此,倒令英子登时吓了一跳,便急忙躲至自谦身后。可偏又心生好奇,忍不住伸着脑袋去看,那一个个扭动着身躯,顾拥一处的豆虫。
俞可有见后,笑道:“英子,你也忒的胆小。告诉你,这是打豆子地里耕出来的,若是被油一炸,不仅味道香美,还营养丰富呢。”
英子嫌弃道:“恶心死了,我可不敢吃。”
自谦笑道:“你俩倒有闲心,一日尽捉这玩意去了吧。”
俞可有乐道:“哪里是,这不农忙之时么,在家中帮忙,顺手弄来的。”
倒是俞可庆深沉道:“不是想着,咱那诗词社也荒了一段时日,何不于这悲秋怀思之季,再趁着花朝月夕之夜,合着诸多美味之物,相聚一处重开一回,岂不妙哉?”
听得此言,俞可有遂一摸腮帮子,故作难受道:“可酸死俺了,何时你俞可庆,也能说出这等文绉绉的话来?”
英子也“噗嗤”笑出声来,调侃道:“可庆,咱明白的,知道是你又犯嘴馋的病儿了,那不知晓得的,倒以为你诗情大发,在伤春悲秋呢。”
俞可庆咧嘴笑道:“你俩也忒小瞧咱了不是,还当俺是儿时怎的,便不许俺也诗情画意,儒雅一回?”
自谦好笑道:“你可是要奔着教书匠去的,哪里能一成不变,不然日后岂不误人子弟。”
俞可有点头道:“岂止是误人子弟,弄不好还教出一个个饭桶来。”惹得俞可庆连番白眼,郁闷不已。
这般说笑几句,自谦就问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此等美味,若是用火烧来吃,倒实在可惜了。”
俞可庆笑道:“这不寻你来了么,知道你定有办法。”
自谦想了想,擡头望了一下已然暗下的天色,便笑道:“你俩只管挨个去寻正东他们,今晚月色定是不错,到时于夜河畔相聚,记得生起篝火,”
遂拿过蚂蚱和豆虫,又笑道:“东西交给我吧,咱来解决就是。”
而后嘱咐英子道:“英妹妹,你再回去拿一些果类来,待会儿往静安家里寻我,顺便也跟娘说上一声。”
俞可庆不解问道:“你不想法子将东西炸了,倒去步师爷那里作甚?”
自谦笑道:“休要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如此,等几人分工而去,自谦就提着东西,来至步师爷家中。进得正房,见林氏正在生火煮饭,而静安则于一旁帮忙,便欢喜喊道:“婶娘,我来了。”
林氏忙放下手里的营生,揽过他宠溺道:“都多些时候没来了,也不知看看婶娘。”再瞧其容貌,竟无多大变化,仍是韵味依旧,眉目间闪着风情。
自谦笑道:“咱即使没来,这心里也成天个想着婶娘呢,半时也忘不得。”
林氏喜道:“看你小嘴甜的,跟抹了蜜儿似的,不过这话儿婶娘爱听。”
却是静安于一旁哼道:“马屁精,”
遂又对林氏笑道:“娘,也只有您才信这等鬼话,他整日间的四处胡闹,哪里有心思想着您呢。”
但看此般年龄的静安,螓首峨眉、艳若桃李,明眸巧笑、玉立亭亭,动时如水、静感如月,声似莺啼、姿如飞燕。有后人留词,将其批曰:
昔有佳人,如是闻。淡字交友,媚字奉亲。
静如一弯新月,垂眸娇羞可亲,怎知是春华灼身。
安施粉黛助红颜,本风骨,凝泪涤俗尘。
品如菊,兰为心。
天生自成百媚生,休说是,秋波暗送,凤目钩情。
夜读诗书听细雨,闲时觅愁到五更,轻叹息知音难寻。
三万弱水润其俪,清如莲,借得梅为魂。
雪为肌,玉是神。
林氏嗔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丫头,怎跟自谦说话呢?”
静安嘟嘴道:“本来就是,倒像他是您儿子似的。”
林氏好笑道:“还真说对了,这便是我儿子,怎的,可是吃醋了?”
静安笑道:“好,他是您儿子,我是捡来的总成了吧,”话音乍落,见母亲瞪了自己一眼,顿觉言语有失,遂吐了下香舌,不再多去言语。
而自谦却是不觉,笑道:“婶娘,咱打小被她欺侮着,早就习惯了,没事。”
静安娇嗔道:“小蛮牛,谁打小欺侮你了,没皮没脸的,只会胡言瞎讲?”
这时,步师爷闻得动静,便打里屋出来,仍是一副气度不凡的样子。只是长期饮酒,脸色有些蜡黄,见自谦提着东西,不由心中一乐。
遂调侃道:“小蛮牛,你和咱家静安这还没怎着呢,这就要学着人送礼了,告诉你,那礼轻了可不成。”
一句话,令静安羞的玉颜绯红,直至耳根,便翻了个白眼,娇声道:“爹,您老又不正经。”
而林氏也于一旁嗔怪道:“偏是你又胡说,倒哪里有个做爹的样子?”
自谦讪讪一笑,忙凑上前去,举起手里的东西,说道:“步师爷,您老看这是甚么?”
步杰一瞧,顿然喜道:“哪里来的,这可是好东西。”
自谦讨好道:“咱知道您老正等佳肴下酒作诗呢,这不便给您送过来了么。”
步杰笑道:“行啊,小蛮牛,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说着就欲接过蚂蚱和豆虫。
谁知自谦手一缩,笑道:“不过,咱有个条件。”
步杰故作气道:“小子,便知你没安好心,又打甚么歪主意。说吧,何事?”
自谦笑道:“您老这回可冤枉俺了,东西给您不假,但炸好了,咱却要分上一大半,如何?”遂就将来前之事,略是说了一遍。
步杰笑道:“我当多大的事,便是都给你们又能怎样。”
自谦眯眼笑道:“真的?”
只见步杰弹了他一个脑门儿,瞪眼道:“你小子客套话也不会听,书都白念了,还不让你婶娘给炸了去。”
看着爷俩这般互相打趣,林氏也感到好笑,而后就将蚂蚱和豆虫接了过去。却是静安一瞧,顿时惊道:“这如何吃法,怪吓人的。”
林氏笑道:“这东西可是一年比一年少见了,你只是不记得了而已,小时候可没少吃过的。有一回还因为争抢,同自谦吵起来了呢。”
静安吐舌道:“实不敢想象,我竟吃过这等东西。”
自谦笑道:“等你吃着便知道了,它有多美味。”
而静安却一脸不屑,倒是因知晓要重开诗词社后,心中甚为欢喜,遂催促母亲将蚂蚱、豆虫赶快烹炸。如此,待林氏忙活不多时,那锅里已是金黄一片、满屋飘香。
再瞧步师爷和自谦,早是忍耐的难受,就迫不及待的拿过,大口嚼了起来。而见两人皆一副陶醉之相,静安便也壮起胆子,试着往嘴中送了一个,果然喷香无比、味道奇美。
正吃着呢,就看英子提着一篮子果类走了进来,待笑着向步师爷和林氏打过招呼后,静安忙拿起一个炸好的豆虫,送于她的嘴边。而其如何敢吃,实在被逼的无法,惟有闭上眼睛,狠心咬了下去,不想越嚼越香,竟美味十足。
这时,步师爷见那篮子里的葡萄、梨子等物,遂打趣自谦道:“小蛮牛,你们诗词作的不怎样,东西备的倒是齐全。不然,我再贡献出一坛美酒如何。”
自谦略想一下,竟一本正经道:“那便多谢步师爷了,这般再好不过。”
步杰听后一乐,就又给了他一脑门儿,笑骂道:“臭小子,你还真会顺着杆儿爬。”令林氏几人好笑不已。
言不多叙。却说,待自谦和静安、英子,拿着一干物品来至夜河畔,此时皓月当空,篝火已然生起。而见得三人到了,步正东、俞可有几个遂围上前去。
便看俞可庆早已急不可耐,伸手就抓了一把,被炸焦黄的蚂蚱、豆虫,胡乱塞于嘴中。虽被众人一通调侃,但仍满嘴流油,嚼的一脸享受。
随之,这诸多鹰嘴崖的步、俞儿女,便围坐篝火旁,欢聚一处。于他们风华正茂的年纪,和着打小为伴的不渝之情,难得余生不多的相会。
只听自谦说道:“这美味可不是如此容易吃的,可庆已是享用过几个了,就饶他一回,不过下不为例。”
而俞可庆却砸吧着嘴道:“若是有酒便更好了。”
静安笑道:“这还不简单。”说着,又打篮子里拿出一坛酒,并几个酒盅出来。
俞可庆喜道:“咱们步大小姐果然想的周到,实乃我辈楷模,佩服佩服。”
却看他对面一妙龄少女,捂着嘴儿笑道:“你就别再贫了,倒叫人家瞧了热闹。”
便见其,生的鸭蛋脸儿、杏儿眼,肌肤微白、身材略丰,正是步家女儿,名唤步婉霞。因和俞可庆暗有情意,此时不免就多了句嘴。
俞可庆忙连连点头,乐道:“俺听你的便是。”见自谦等人起哄,他自己倒没皮没脸的沾沾自喜,反令步婉霞埋首含羞、不敢擡头。
这时,步正东问自谦道:“你刚才说这美味,不是那般容易吃的,难不成还有何讲究?”
自谦笑道:“今夜秋高气爽、明月当空,既然重开诗词社,自是要有诗词助兴,不然,岂不煞了这等良辰美景。”
步正东刚欲再问,却被身旁的女子扯了一下,嗔道:“偏是你话多,这般相聊着不是很好么,又作的哪门子诗词。”
就看这女子,长的身材瘦挑,弯眉明眸、葱鼻朱唇,言语未开、俏脸先红,乃俞家有女,名唤妱蕊。不必细说,自瞧得出来,是同步正东之间扯着几缕情丝。
便听步正东笑道:“此言差矣,诗词之作,贵之在情,咱们几人打小长在一处,眼看着都年纪已大,如此机会又能有多少。倒不如趁着现在留些话题,就是日后回忆起,也不枉这段韶光。”
俞妱蕊闻过面上一红,抿嘴笑着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却是有人打趣道:“今夜偏是奇了怪,倒让俺们几个,眼巴巴瞅着这双双对对。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闺中小姐在抛绣球,落魄秀才来对对子征亲呢。”
自谦等人听后,顿然一阵好笑。说话的乃是一少女,名叫步艳霓,爷爷乃是步七,故同步正升为门里的兄妹。但看其生得,瓜子脸、猫儿眼,肤色适中、身材恰好,音语如莺、笑灿如花,透着一股泼辣之劲。
就闻俞可有笑道:“随他们吟诗作对好了,你我还如从前,只做监工便可,反正又缺不了吃喝。”
步艳霓呸道:“瞧这点出息,你那肚子里除了医理药材,就不能再装点别的东西。”
话音乍落,又听一女子调侃道:“刚才还取笑人家呢,这一会儿便应验自家身上了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正是你俩。”
步艳霓顿然一羞,遂扯着她不依起来。而说话的,正是俞大户没出五伏的兄弟,铁匠铺的俞晃之女,仅比自谦小上一岁的俞清嫣。
只见她长的是,身姿高挑、花颜玉面,眉藏三分薄情,眼含二分惆怅,容带四分轻柔,笑掩五分风流,不是苛刻之人,偏生坎坷之命。
这时,闷了许久的步正升,笑道:“说了半晌,仍是没言语至正题,再闹些,这时辰就晚了。”
自谦遂戏谑道:“你是看他们这般,心里闷的慌吧,不然你与俺家清嫣妹子,也凑成一对得了。”
俞清嫣登时臊道:“自谦哥,你若再如此瞎讲,以后休想我给你好脸色。”
却看步正升干笑一声,遂又埋怨自谦道:“只会拿咱打趣,还顾不顾兄弟情意了?”
静安也不禁白了自谦一眼,嗔道:“偏你没个正经话儿,连自家妹子都要欺侮,得亏清嫣打小哥哥长、哥哥短的呢,羞是不羞。”
英子瞥了静安一眼,笑道:“自谦哥哥,你还是说这诗词如何作法吧,省得惹来某人厌弃,不然可有你好受的。”
静安笑骂道:“英子,你便是打小被他带坏了,皆说近墨者黑,你这是近牛者疯。”
待众人如此说闹一阵,就听自谦笑道:“好了,言归正传,既有秋悲,自有春愁,咱们男女相分,春愁对秋悲,也不限格律,只为讨个乐趣陶冶情操。而美味佳肴,惟有作出诗词者方可再吃,如何?”
而怕没得吃去,俞可有忙问道:“那俺俩作甚?”
自谦笑道:“但凡有人吟出,你与艳霓陪着享用便是,但若有谁偷吃,受罚的可就是你们了。”
俞可有闻后,正合心意,也省得去搜刮枯肠了,便乐道:“这般甚好。”谁知,倒遭步艳霓一通白眼。
这时,静安笑道:“如此,那俺们便作春愁,来对你们的秋悲。”说着,眼神询问过去,而其她几个女孩子,皆点首同意。
而后,诸人就各自沉默,酝酿起来。约莫半烛香的工夫,只见步婉霞玉颈一扬,笑道:“有了,”
听得乃是:
浓春正时离人愁,愁人离时春正浓。
丛花万恨凝,凝恨万花丛。
袖衣红泪滴,滴泪红衣袖。
魂逐君中梦,梦中君逐魂。
待吟毕,便倒了一杯酒,拿起炸熟的蚂蚱、豆虫,自顾吃喝起来。
步正东等人闻过,不禁点了点头。却是自谦寻思着道:“虽有出律,但意在新颖,倒是”
还未说完,反被静安打断道:“迂腐,亏你刚才还说甚么格律不限,只为陶冶情操呢,”
见其嘿嘿笑着,又白了一眼道:“何况朝代更叠,且地域不同,音调字意也同古时有所差别,何事不在原有根基上持旧推新,倘只一味闭封自守,岂不像那自以为是的伪学究。若有好词好句的,倒在意那些作甚。”
自谦无奈道:“咱也没说别的,倒惹你这一通数落。”
而俞可庆看步婉霞吃的正香,馋的吧唧着嘴,舔脸问道:“俺之前没尝出味来,不如你赏咱一个吧。”
步婉霞随手将一个豆虫塞入他的嘴中,没好气道:“赶紧作出来,怎这多心思。”
俞可庆嘴里嚼着,笑道:“如此,咱也有了。”
听过乃是这般:
愁风苦雨悲秋节,伤生空念双栖蝶。
孤帆远影寄江波,天涯从此是零落。
待吟完,就迫不及待的吃喝起来。
却见步正东思索着道:“按理儿说,你这首七律,虽不工十分工整,倒也过得去,可不知为何,竟让咱心里有些别扭。想来应是你打小憨人一个,一旦如此多愁善感起来,一时适应不了吧。”
俞可庆脸上一红,便瞪着他道:“怎的,只准你花前月下,就不允俺文人骚客一回?”
众人闻后,皆是大笑不已。倒令步正东一阵无奈,便不再理会,而后说道:“且听我的吧,”
待倒了一杯酒喝下,方吟道:
昨夜幽梦谢娘到,愁聚眉头,泪散眼角。
相对无语问安好,细掖孤衾,轻抖罗袍。
犹记当年谢家桥,一别经年,心期难了。
可怜双鬓遇秋早,相思成灰,人间暮朝。
吟毕,俞妱蕊就取笑道:“还说人家可庆呢,你不也是一样无病呻吟,不过,又哪来的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