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俞老太魂归迟心湾 大王山自谦祭生母(1 / 2)
第十八回俞老太魂归迟心湾大王山自谦祭生母
话说,自谦与静安,因步正东、俞妱蕊等人一走,一时心结难解,竟连番攀爬了布鸽唐和鹰嘴石。有打小为伴之情,又终究生来之意,彼此倒也宽怀不少。
但随之仍感世事无常,今日不知明日,便更加珍惜起,同英子、俞可有、步艳霓之间的情分,几人有事无事,就相聚一处、怀旧迎新。
却说,如此不过几日,这夜,自谦照常往俞老太屋里问候一下,却见其躺在炕上,双眼半合着,直说胡话道:“你这老东西,早年间东闯西荡的,如今我走不动了,倒想起陪着咱回娘家,那亲人都没了,倒又来看谁?”
自谦吓了一跳,忙问道:“奶奶,您和谁说话呢?”
而俞老太却自顾说道:“你看房子都塌了,院墙也倒了,虽说是荒凉的可怕,俺倒做梦都想着呢,打小在这里的日日夜夜。
记得在家为闺女时,咱也是有爹娘疼的,谁知跟着你这老东西,一走便是几十年。不过如今也该回来了,回我的迟心湾,寻俺的亲人去。”
自谦顿时慌道:“奶奶,您这是怎的了,快醒醒。”
只听俞老太仍自语道:“你看你,带着我一个老婆子也就罢了,倒在哪里领来这般标致的一个丫头?咦,怎瞧着恁的眼熟呢?”
自谦闻后,不由汗毛倒竖,忙推了俞老太几下,喊道:“奶奶,您怎的了这是,可别吓我。”
俞老太方才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失神一会儿,又盯着他笑道:“你也是迟心湾的,不知是谁家的孩子?”
自谦急声道:“奶奶,我是自谦,您不认得我了?”
俞老太茫然道:“自谦?自谦是谁,不记得了,”
遂又疑惑道:“你如何在我家中,你爹娘呢,怎把你一人留于这里?”
看着俞老太的样子,自谦是好不难受,便心中寻思着,只怕奶奶状况不好。于是慌忙出得屋子去喊爹娘,不过一会儿,俞大户和郝氏,并涂七娘、英子皆是来到。
俞良忙附身问道:“娘,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俞老太瞧了他好一阵子,方才清醒,就疼爱道:“你怎的过来了,都忙了一日,还不歇着去。”
几人不禁疑惑的看向自谦,见他一脸不解,郝氏遂上前关心道:“娘,您可是身子不适睡不着么,要不俺留下陪您说会儿话吧。”
俞老太摇头道:“我不打紧,你们自管歇着去吧,”
说着,那眼又扫向涂七娘和英子,笑道:“你俩甚么时候回迟心湾去?”
涂七娘心酸道:“等您老身子好些了,咱们娘几个再一同回去。”
英子也忙道:“姑奶奶,听说咱们迟心湾如今可热闹了,不仅码头一片好光景,便连贩卖海物的,也不似从前,都成了正儿八经的营生了。”
俞老太乐道:“好,好,到时咱们都回去瞧瞧,”
遂又问俞大户和郝氏道:“那丫头呢,可是睡下了,怎么一天个也未见人?”
郝氏听过登时心头一颤,身子遂不住的发抖。俞大户见后,忙将自谦拉至跟前,说道:“娘,自谦在这呢。”
俞老太一怔,待看过自谦许久,方自嘲道:“你看老婆子,眼神也大不如从前了,”
而后,将手打被窝里伸出,拉着他疼惜道:“我的乖孙儿,以后可定要好好的,莫要去作贱了自己,方不枉恁多人疼了你一场,”
等喘息几下,又叮嘱道:“须记着,那一饮一啄,皆是因果注定,断无甚么亏欠,且把心放宽了就是。”
自谦虽说不解其意,但仍是点头答应,刚欲开口说上几句,却是凝噎难语。随之那眼泪便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心中顿然一阵悲痛。
待俞老太顿过稍许,又告诫俞大户和郝氏道:“既然送给咱们了,只当是宿债未消,欠了人家的,日后无论所生何事,皆不可芥蒂于心。”
夫妇俩闻后,忙含泪点头。随后俞老太又看向涂七娘和英子,嘱咐道:“凡事随命就好,看的开了,万般皆顺,若看的不开,纠结着不放,苦的只会是自己。”二人哽咽着称是,遂啜泣不止。
便听俞老太叹了一声,又无力摆手道:“都歇着去吧,我困了,要睡上一会儿。”
见其合上了双眼,郝氏忙上前给轻轻掩了掩被子,随之向俞大户几个示意,就一同走了出去。待来至外屋,又合计着,看俞老太精神尚可,并不似自谦说的恁般严重,想来应该无事,便各自歇下。即此一夜无话。
且说,等次早郝氏端着稀粥,进了俞老太的屋子,任如何喊叫只不吭声,再一探一摸,竟是身子僵硬,已然没了气息。再看牙关紧闭、面带慈祥着,不知何时驾鹤西去了。
郝氏不由一声惊叫,饭菜就洒落一地,遂瘫倒那里,悲痛起来。外面的俞大户几人闻得后,急忙冲进屋子,见她这般,皆心头一凉,岂能不知是俞老太去了,便纷纷跪下,哀泣不止。
待步师爷得知噩耗,同林氏、静安赶了过来,郝氏和涂七娘已经给俞老太净了身子,寿衣穿毕。如此,一家三口遂跪倒在地,是放声恸哭。
一时,俞家宅门敞开,挂上白绫、生铁,院落里灵棚高起、丧幡垂垂,村中前来吊唁者,是络绎不绝。俞大户则带着一家大小及静安,含悲跪在灵柩前,边往瓦盆里烧着纸钱,又要一一叩首答礼。
而一干琐事,自有步师爷夫妇,同俞四、胡彦江几人帮着忙活。只待俞晃、俞大哲叔侄俩外出报丧回来,等吊唁的亲戚祭奠过,停灵七日后,再送于大王山族中坟地下葬。
等一日忙碌过后,前来吊唁之人,也渐是少了,此时俞大户一家才得了点空闲,虽说无心用饭,但经不住步师爷和林氏相劝,少不得勉强吃上稍许。
饭毕,就见俞良将步师爷叫至一旁,又拿出几张银票递给他,说道:“这钱你且先拿着,所有采办等事,也只能劳你受累了。”
步杰忙推辞道:“不用,这银钱我自是该出一些的,咱们打小与亲兄弟无二,早年我爹娘去世,及两个弟弟病死,不也是仗着你的帮忙么。况且婶子对我如同己生,而今她老人家走了,做甚么都是我应当的。”
俞良点头道:“如此我便不见外了,但这银钱你还是拿着吧。老太太一辈子也挺难的,年轻时老爷子在外闯荡,她一人拉扯着我们几个,实是不容易。
没想到待日子好些了,我爹先走了不说,还将姐姐远嫁外省,从此再未回来过,而妹妹又出嫁不久,竟也早早离世。虽是养了三个孩子,却同一个有何分别,这银钱你只管用,不够再跟我言语,让她老人家风光的去吧。”
步杰问道:“大姐那边你可去了书信?”
俞良无奈道:“你还不知道么,早已多年失了音讯,住址都无一个,倒往哪里写信去。”
步杰摇头一叹,只得接过银钱,说道:“且放心就是,我自会办的妥当。你和嫂子也要节哀,注意些身子,毕竟谁都免不了这一日的。”
俞大户无力点了点头。这般,等到了深夜,郝氏一干人等皆去睡了,只留下他和自谦,守在空荡荡的灵棚,无非续着香火,添着长明灯油,定点供着饭菜,不时再烧些纸钱。
待次日头午,请来诵经做法事的僧人已是来到,而俞晃、俞大哲叔侄俩,也随之报丧赶回。因俞家两头的老亲皆是没了,吊唁的也没几个。
无非来自迟心湾的迟忠,和英子的爹娘江远、迟兰丫。及郝氏的两位兄长,还有打牟乳城归来的,俞大户的本家子侄俞可恺。
如此,因久未见到爹娘,英子一看到母亲来到,遂抱着悲痛不已,偏这迟兰丫更是感性之人,而今心中感恩戴德的俞老太去了,岂能不难过至极,便也哭的厉害。娘俩好不容易才被涂七娘劝住,方往东耳房坐下说起了话。
只听迟兰丫惋惜道:“想不到你姑奶奶就这般走了。”
英子又忍不住落泪,泣声道:“姑奶奶善待我十分,而今却没承英子半点孝顺,让俺日后怎般心安。”
迟兰丫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情意便记在心里吧,你姑奶奶善人一个,就是到了那边,也是享福去了,”
见女儿含泪点头,稍作犹豫,又说道:“来前你爹同我商量,既然你姑奶奶走了,若再将你留下怕是不妥,等送葬过后,便跟着回迟心湾吧,如今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了。”
谁知英子一听就急了,“噌”地起身道:“娘,我不回去,舅舅、舅娘待俺也是很好的,还有七姨娘和自谦哥哥,皆是拿英子当自家人一般。”
迟兰丫也站起身来,叹道:“以前将你寄养这里,是因为有表姑母在,而今你姑奶奶去了,你若再留下,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英子执拗道:“反正俺不回去。”
迟兰丫无奈道:“怕是舍不得你自谦哥吧?”
看着女儿俏脸一红,岂会不知自己猜对了,就叹了口气又劝道:“傻孩子,娘何尝不希望你能有好的归宿,可咱们哪里配得上人家这大门大户的。况且,不是还有个叫静安的闺女么,就别再执念了。”
闻得静安二字,英子心中顿然一阵无力,那泪珠便“扑簌簌”地往下流,就再不撘言。迟兰丫疼惜道:“让我说甚么好呢,算了,等送走你姑奶奶,只凭你爹的意思吧。”
这边母女俩一时不语起来,而郝氏也于屋中,接待起自己的兄长。其大哥名叫郝和,二哥名唤郝祥,皆是老实的庄户人家,三人正拉着家常。
便听郝氏感慨道:“自那年大小子往墨籁府求学,我同他姑丈去送,已是好久没回娘家了。”
郝和遂道:“到处尽是山路,哪有恁般容易,且爹娘都不在了,没事回去作甚,得闲我和你二哥来看看就成了。”
郝祥也道:“倘是能走马车便好了,若非实在难行,往年俺们怎会不带着你侄子、侄女,常过来走动着。”
郝氏无奈一叹,待稍许沉默,又问道:“对了,大小子还在籁县么,婚事可有了眉目?”
提得自家儿子,郝和不由多了一丝慰藉,就道:“如今又往蓿威州去了,于那里寻了个稍是体面的营生,至于成亲,且瞧着再说吧。”
郝祥点头道:“那小子的婚事,怕是还得且等几年呢,一门心思的只想立业再成家。可咱们小门小户的孩子,在外闯荡又怎会容易了。”
郝氏闻后,顿时想起俞知州来,便思量着要不要让俞大户书封信去,看能否照应一下。但又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人家为鹰嘴崖的孩子求学已付出够多,何必再冒然打扰。
且自家哥哥也是要脸面之人,更知晓有这一层关系,既然不主动去提,定是有他的道理。何况老太太刚刚离世,还有一摊子事呢,哪有甚么心思再做别的。
却哪里知道,郝和在儿子去了蓿威州后,岂会不想来讨个人情,但这么多年俞大户已是帮衬不少,又如何开得了口。惟有自我安慰着,儿孙自有儿孙福,无奈打消了念头。
只听其道:“不过那小子早前来信告知,想将你二哥家的丫头也接往蓿威州,说兄妹俩定要一起在那边安家扎根,争一回气。”
郝氏欣慰道:“算他有良心,自己出息了,还不忘家中的妹妹,若是这般,总可以寻个好去处了。”
郝祥也感慨道:“谁说不是呢,眼瞅着我那丫头,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俺们这一辈卧在山沟里,自不希望再让孩子步了后尘。若果真去了蓿威州,有他哥哥顾着,定会寻个好人家的。”
郝氏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就好,到时不管俩孩子在哪里成婚,只要我和他姑丈还在,定会随上一份厚礼的。”
郝祥听过,随即埋怨道:“这好端端的,倒说哪门子丧气话,甚么在不在的,知道你们家老太太刚是离世,但也不用这般悲观。”
郝和也劝慰道:“人老了都避免不了,定要往开了想,切不可再胡自寻思。”
待兄弟俩宽慰了几句,郝氏又问道:“对了,我两个嫂子近来可好?”
郝和便道:“还是那样,山里的妇道人家,见不得生人,几回想跟俺们来,都抹不开脸面。”
郝氏摇头道:“自家人有甚么不好意思的,况且俺们这里不也是山沟沟么。”
郝和就道:“这怎能一样,你们步俞双姓村,可是在牟乳县都闻名的。况且你那两个嫂子,在村里也甚少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