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言相守奈何轻别离 矫情子始走皎青州(1 / 2)
第二十一回言相守奈何轻别离矫情子始走皎青州
话说,静安随俞大户,往臣远庄集市放粮救灾,等回到家中,遂将是日所见所感告知爹娘,更欢喜的提起遇见胡彦江,及受邀去胡彦庭家中做客之事,一时讲地兴致勃勃。
林氏见她回来,倒还好说,无非唠叨几句。却是步师爷脸色蜡黄的躺于炕上,当听完静安所述,登时对自谦往皎青州求学一事,来了兴趣。
待稍是寻思,便问道:“自谦可有意向?”
静安娇靥一红,支吾道:“他,他说若我不去,也不想独自前往,谁知道做何打算的。”
步杰不由好笑起来,竟引得不住咳嗽,林氏忙伸手捋着他的胸口,嗔怪道:“这有何可乐的,你也不是不知两个孩子的感情,哪里恳舍下另一个离去。”
步杰摆摆手,等顺了口气才道:“没事没事,我是笑,就猜那小蛮牛会如此说法。公办大学堂都不动心,倒没辜负咱家静安的一番情意。”
林氏白了他一眼,笑道:“有甚么奇怪的,他们俩打小陪伴一处,自是想同行同往,上回去蓿威州不也是这般么。”
而静安却玉颜一羞,跺足娇声道:“爹、娘,当着女儿的面,您们这是说甚么呢?”
步杰笑道:“在爹跟面前有何可害羞的,我问你,对于自谦往皎青州去,你的意思如何?”
静安思量一回,便道:“我倒是觉得可行,这等机会实比往蓿威州好多了,”
说着又无奈道:“不过,爹您也知道他的脾性,那倔病儿若是犯了,九头牛也拉不回的。”
步杰点点头,又问道:“你就没想着一同前往?”
静安幽声道:“自是想过,可是,先不说传教士所办的女学堂如何,便是爹爹今时的身体,女儿岂能安心离去。”
步杰顿然心疼,遂将她唤至身前,拉着手道:“傻孩子,爹爹没事,况且不是还有你娘在么。再说你也大了,俺们早晚都会有离开的一日。”
静安凤目一红,忙道:“那女儿哪里都不去了,只待在这鹰嘴崖,侍奉爹娘跟前。”
步杰打趣道:“倒不是不可以,我和你娘还巴不得呢。可若是如此,你就忍心自谦,也随着一辈子卧在这山沟里,不外出闯荡一番?”
静安垂眸羞道:“关他何事。”
步杰笑道:“你说关他何事,不过这等机会实不能浪费了,应想个法子,别误了小蛮牛的前程才是。”
静安凝重道:“无论怎样,反正爹爹的身子不痊愈,女儿是万万不会离去的。”
步杰拍了拍她的手,含笑道:“皎青州那等传教士的女学堂,你便是想去,爹爹也不允许的。”
这时,林氏提议道:“村中几个孩子都在蓿威州,我前几日,还听婉霞她娘提过,来信说是不错。不如让自谦和静安,再往那里去吧。”
静安急道:“娘,我说过了,爹爹的身子若不好起来,女儿哪里都不去。”
步杰也摇头道:“你不懂,蓿威州虽有俞生哥在,但和皎青州却是比不得的。”
林氏不解道:“同是散州,有何不一样?不过一个在惘登府,一个属于墨籁府罢了。”
步杰遂戏谑道:“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林氏撇嘴道:“你以为呢,咱好歹也跟了你步师爷这么多年不是。”
此话一吐口,不禁令静安好笑不已。步杰也乐道:“虽两者同为散州,却不能相提并论的。且早有传闻,说皎青州要脱离墨籁府,成为省属直隶州。
更何况,从那公办大学堂出来的,和打私立大学堂结业的,身份终是有些差别。所以我才说,对于小蛮牛的前程而言,或许倒真是个机会。”
林氏思索片刻,登时醒悟道:“对了,烟祁城不是也设立了大学堂么,不然你再想个法子,让俩孩子往那边去。正好有我弟弟在,还能照应着呢。”
步杰叹了口气,无奈道:“烟祁城即使为惘登府治府之地,但那大学堂仍是私立的,同蓿威州没何两样。况且离开这么多年,哪里还有甚么往来,仅剩的一点人情,也早已用在正强身上了。”
林氏蹙眉道:“算了别寻思了,不管在哪,各人各命、全凭己造。何况自谦这孩子若不去,咱们又能拿他怎样。”
步杰思量着道:“我还是往那边看看去吧,同俞良哥商量一回。”说着就欲起身下炕。
林氏急忙按住他道:“都这般时候了,你若是实在想去,等晚上再说吧。”
另有静安一旁劝着,步师爷只得点头答应。这般,一家三口又闲聊了一会儿,林氏便让他安生歇着,遂同女儿往正间地,忙活营生去了。
却说,俞家这边,待晚上用饭时,不免商量起了胡彦江所说之事。郝氏闻得静安不能同去,自是不赞成。而俞大户本已有这个心思,再加上自谦的想法,遂也打消了念头。
等刚将饭用毕,一家人正说着话呢,这时,步师爷被林氏搀扶着走了进来,自谦忙将饭桌端下,让两口子上得炕去。待问过他的身体状况,几人便又围绕着,往皎青州求学之事,聊在一处。
只见自谦毅然道:“反正静安不能同行,我是绝不会去的。甚么功名利禄,皆不过浮云罢了,比不得静安一丝一毫,有何大不了的。”
步杰听后心中十分欣慰,但仍责声道:“你这小蛮牛,那传教士的女学堂,还不知怎样呢,你就忍心让静安陪着一同前往?”
自谦不在意道:“那便都不去,俺们在鹰嘴崖教书育人,也是奉善而行,如何就不能过活?”
步杰气道:“瞧你那点出息,一辈子卧在这乡野山村,有何可得意的。”
自谦笑道:“这不是跟您老学的,县衙幕僚都可舍弃,而隐于乡下,何况咱还甚么都没有呢。”
步杰气极返笑,指着自谦,竟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倒是郝氏和林氏,被爷俩逗得开怀不已。便闻俞良说道:“不然,还是让俩孩子再往蓿威州去吧。”
但步师爷却摇了摇头,遂又将皎青州可能成为省直隶州,及公立、私立大学堂之间的区别,再说了一遍。而后又无奈道:“这还是其次,关键是静安那丫头,因为我的身子之故,如今哪里都不恳去。”
郝氏满不在乎道:“那就哪儿都别去,便待在鹰嘴崖好了,咱们又不是养不起。”
自谦急忙道:“娘,咱可不用您们养着,做私塾先生,也是能挣钱的。”
俞大户几个听后,登时乐了起来,就看郝氏笑骂道:“臭小子,你挣的那点银钱,临了还不是由你爹,和你步叔叔他们出资,倒有何好显摆的。”
如此说笑一阵,便闻步杰说道:“嫂子,你原先□□倒也没错。但凭咱们两家,就是自谦和静安留在村中,哪怕无事可做,这一辈子也绝对吃喝不愁的。
可你想过没有,以自谦的童生身份,且风华正茂,倘若不外出博取功名,岂不可惜了么。更何况,他那几个打小的玩伴,皆在蓿威州求学,若哪日衣锦还乡,这心里之差可能承受得住,便只看俺们在俞生哥面前就是了。”
听得这番言语,几人随即沉默下来。良久,便看林氏无奈道:“偏是俩孩子都犟在一处了,这也不行,那也不成的,倒是怎好,”
待稍是寻思,又道:“不然,就让他们往牟乳城,寻个事情做吧,离家近且也顾着方便。”
步杰摇头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自古以来,恁多学子寒窗苦读,踏破功名路,图的又是甚么?还不是想光耀门庭,去入得仕途,从而一展抱负。”
自谦听过,不屑道:“而今这等□□,有何可效力的,倒不如远离朝堂是非,来的快活自在。”
步杰叹道:“话虽如此,可终究男儿志在四方,若不外出闯荡一番,岂不枉活一世?”
见其仍不为所动,思量了一回,就计上心来,又道:“小蛮牛,我且问你,你对咱家静安可是真情一片?”
自谦一愣,遂郑重点头。步杰笑道:“这般便好,那我再问你,他日若迎娶静安,可是要许她好的过活?”
自谦正色道:“那是自然。”
谁知步杰却脸色一板,哼道:“我看不然,哪个女子不望所嫁之人,能一身本领脚踏四方,而你却一味沉醉温柔乡中,不思进取,如何许她一个好的将来?这时倒谈甚么真心一片,不觉着可笑么,不过是你自欺欺之罢了。”
自谦急道:“我对静安之情天地为证,日月可鉴”说着,不禁扫了俞大户几人一眼,见皆露出打趣之意,遂脸上一红,低下头去不再吭声。
步杰心中暗喜,却仍沉着脸道:“若果真如此,那这短暂的相别,去换一个他日的大好前程,到时再迎娶心爱之人,岂不更为完美?”
看他低头陷入沉思,心知火候差不多了,遂又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深长道:“好后生当光宗耀祖,显赫门闱才是,何必一味儿女情长的。你且回屋里仔细想想,我同你爹娘还有话说。”
自谦默然点头,就回西耳房去了。见其离开,步杰笑道:“俞良哥、嫂子,我这般做法,还望不要见怪才是。”
俞良笑道:“这是甚么话,你还不是为了他好。”
而郝氏此时,心头却是莫名的慌乱,便叹道:“但愿这一走,别生甚么意外才好。”
步杰遂宽慰道:“嫂子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日,静安定能成为你的儿媳。”
郝氏好笑道:“瞧你说的,不成儿媳那也是俺闺女,这辈子休想赖掉的。”
林氏也笑道:“姐姐说的倒像沾了多大便宜似的,哪里知道,应是静安那丫头赚了才对。”
如此说笑一气,一时谈兴不减,直至过了亥时,因怕步师爷身子吃不消,方才散了去。却不知自谦回到屋后,竟是思绪万千,陷入矛盾境地。
想着同静安打小一处,又何时分开过,若果真就此别离,心里岂能接受,且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故这一宿是惶惶不安,翻来覆去的辗转难寐。
待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遂起床稍作盥洗,草草用过早饭,便照常来至大街,等候静安同往私塾,以诉说心中郁闷。偏是许久也未见人影,又经步师爷昨晚之言,哪里好意思再寻上门去,就只好先去了学堂。
等到上课之时,遂让学生暂且自习一回,便忙去女教室找着静安,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就来至已近干涸的乌河岸边,寻了一处坐下。
惹得静安疑问道:“你怎的了,这般紧张兮兮。”
自谦凝着她道:“昨夜我寻思了一宿,这心中也拿不定主意,便想问你,可也盼着我往皎青州去?”
静安好笑道:“你去不去的,关我何事?”
自谦急道:“怎不干你事,我的心思你如何不懂?”
静安一羞,调侃道:“没见过你这等脸皮厚的人,你的心思我又哪里知晓?”
自谦一把抓住她的柔荑,而后郑重道:“你认真一点可好,于我心中,甚么求学不求学的,皆比不得你陪在身边来的重要。
再且,咱们从小到大,何曾分开过一日,这一说让我离去,心里就如空了似的,惟怕会有甚么不好之事发生一般,闹得没着没落的。”
静安沉思一番,便柔声道:“也别想太多,你若离去,我自是不舍。甚么功成名就、荣华富贵的,我何曾着眼过半分,皆不及那齐眉举案之情来的真实,”
说着幽幽一叹,又道:“可爹爹都已那般说了,俺还能拦着不成,况且我就在这鹰嘴崖,倒能去得了哪里?”
自谦喜道:“那我便不走了,等步叔叔身子好些了,咱们同往蓿威州,寻正东、妱蕊她们去。”
静安一笑,劝道:“你也别如此去想,早前不是还说过,有心往皎青州见识一番么。何况胡先生都言明了,朝廷对创办女学已有意向,该用不了多久的。
想来,那会儿爹爹的身子早已康复,自会设法让我外出求学的。到时再与你相会皎青州,不也可行么,又何必因这片刻的相守,失了大好的机会。”
自谦斟酌一番,只得无奈道:“那好,咱听你的就是。”
便这般,待两人又蜜语甜言了一会儿,方才回得私塾。如此以来,自谦往皎青州求学之事,便正式定下,而步师爷和俞大户闻得后,自是十分欢喜,但却也愁坏了郝氏。
只因自谦打小以来,哪里曾离开过自己身边,那是疼爱的,恨不能时时揣在怀里。当听说他决定要往皎青州去,难免就慌了心神。
更每每以泪洗面,拉着其千叮万嘱,惟怕此去受了甚么苦处,再生得甚么事端。并以行囊未收拾妥当为由,能拖得一时是一时。
且说,这日放了学堂,自谦仍如往常同静安一起回家。待于村中分开后,只因心中仍有郁结未解,便又转头往药铺,寻俞可有消闷去了。
这俞可有,整日除了跟随俞然学习医术外,一得空闲就跟步艳霓腻歪一处,因两人的关系已是定下,为此也毫不避讳。待自谦来到药铺,正巧又聚在一起,打过招呼,便被问得了往皎青州求学之事。
自谦叹了一声,遂将心中之结说了一遍。就听步艳霓笑道:“你这人真不识相,此等机会咱们求都求不来,你可倒好,还犹豫不决的,实是心大,”
说着又打趣道:“莫不是怕丢了静安姐,错失一桩好姻缘不成,有何可担心的,还能一去不回怎的。”
自谦笑道:“不是怕,静安品性如何,我哪里不知,可总是觉着这心里难安,倒像要生了甚么事一般。”
俞可有好笑道:“只怕你想多了才是,不过因打小从未分开,这猛地离去,一时心中难以接受。你想,正升、可庆几个离开时,咱们不也是难过了许久么,如今还不是一样慢慢习惯了。”
自谦苦笑道:“我何尝不知,只是说不清这回哪里不同一样,总感觉莫名的心慌,像有甚么预兆似的。”
步艳霓又调侃道:“静安姐一辈子被你这般缠住,算是逃脱不开了,她心未乱,你倒害得哪门子慌,况且,也不过三两年的事。
再说了,你家又不差那几个盘缠,这其间多回来几趟不就完了,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跑了不成。实在不放心的话,俺们替你看着,不过却是要付薪资的。”
见她和俞可有哈哈笑着,皆玩味的瞧着自己,自谦一阵无奈,不过这番言语却是听了进去,遂而自嘲道:“看来是我着相了。”
如此,心情自也好上不少,于是便盯着两人,又咂舌调笑道:“真不亏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几句话就解了咱的郁结,佩服,佩服。”
步艳霓瞪了他一眼,笑道:“咱们好心宽慰,你倒这般烦人,早知便不开解了。”
而俞可有却得意道:“你若是羡慕,那就去奔得一个好的前程归来,也早日同静安双宿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