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枉嗟叹岂知云雨别 陷牢狱双手书幻梦(1 / 2)
第二十八回枉嗟叹岂知云雨别陷牢狱双手书幻梦
话说,步师爷头七过后,又送走了胡彦江和涂七娘,自谦因心有所念,少不得仍去陪在静安身边。离别半载之久,两人不免将心事互诉,道尽了相思之苦。
一番卿卿我我后,静安便将昨夜的梦境道了出来,奈何自谦也是不解,却又相告自己也梦见了步师爷。直对着他摇头叹息,眼神饱含着无奈与悲悯,偏任如何言语,只不恳答话,随后那身影就渐的模糊了。
道完各自的梦境,二人不禁一阵思量,对那转世、轮回之说,遂多了几分认知。如此便又将话儿引到了,九世贱命换一世夫妻的故事上。
只听静安叹道:“皆言越是悲惨的传说越是真的,想来也不无道理,不然怎会流传恁久,也未曾被岁月所掩埋。”
自谦感慨道:“涅槃经有云,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而他们却以九世牵扯不得所愿,只为换来一世结发共枕,着实可悲、可叹,也不知是何种因由根源,竟成就这等荒诞的奇闻怪谈。”
静安蹙眉道:“若传说是真的,但愿他们已是十世夫妻了,别再留下甚么凄婉之事,令后人心酸凭吊了。”
待两人稍许沉默,闻得静安又道:“改日你再陪我往老牛湾看看吧,总觉着那里像是份挂牵般,且要离它越来越远了。”
自谦默然点了点头,而后感叹道:“想起上回去老牛湾,那时英子还在,如今咱们都大了,竟一晃过去了这多年。只可惜,再也回不到恁般无忧无虑的年纪了。”
静安听后也不由怅然,但聊起儿时过往,少不得又提到了,步正东、俞妱蕊等人在蓿威州的境况。虽然两人互通书信时,自谦也得知了一些,而此时再闻她说起,仍感甚为新鲜。
便这般,自谦回到鹰嘴崖后,每日除了陪伴父母,偶尔也去同俞可有待上半晌,当得知他和步艳霓大婚将近,自是替着欢喜不已。但多时只同静安守在一处,共她度过丧亲之痛,如此转眼就是新年。
虽然佳节降临,但对俞大户一家和林氏母女来说,却并无怎般喜悦。显而易见,因步师爷离世所带来的伤痛,岂是一时半会儿便可平复的,故也没多大操办,只简单过了个年也就完事。
倒是自谦,悲痛之余难免也生有遗憾,只因步正东、俞可庆等人,仍是没有回家。打小的玩伴相离恁久无法重聚,如何能不失望,少不得外出拜年时,挨个家里打听了一番。
这才得知,原本几人是想归乡过节的,但近来□□鼓励海外游学,并复兴水师,于烟祁城设立了镇守府。恰好步正东和步正升,一个有心从军,一个向往跨洋求学,于是皆放弃了回家的机会,为前程做起准备。
而俞可庆、步婉霞、俞妱蕊和俞清嫣,离家一载之多,自是想回鹰嘴崖过个新年的,但又不忍心将两人留在蓿威州,遂商量后决定,仍是守在一处,在外共度佳节。
另有步正强,因妻子再有身孕,自也无法归来。而这一出出的,如何不令自谦一通感慨,自己又于皎青州上学,若一错一差间,还不知几时方得同诸人相见。
却说,年后初七这日,自谦晌午饭毕,待跟俞大户和郝氏说了会儿话后,见外面天气不是很冷,便告了声出门而去,欲寻静安往老牛湾。
一是因为曾答应过她,且过几日自己也要回皎青州,若再不去就没机会了。二则步师爷‘五七’刚过,静安又难免伤心,为怕她沉浸悲痛,还是山中逛上一回为好。
如此,二人缓步向北,路上也不由想起,一年多前也是这等相伴,去攀布鸽唐和鹰嘴石。那时是因心结难解,而今又为悲伤所绕,遂两相唏嘘、黯然嗟叹。
说话间,就已来到了源寺的废墟,见其杂草丛生、荒芜一片,不免睹物思人,又想起孤僧瞎来。而自谦的脑海中,却顿然浮现出谢氏的身影,张嘴想对静安道过,但终是未敢外传,待这般稍是待了一会儿,就进落因谷去了。
卧牛石、老牛湾,任时光交措,却仍如从前,只那周围的枯草积雪,另添了些许荒凉、萧索之感。两人站于那里,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面对湾中那一层厚厚的冰封,静安伸手想去拨开,怎奈却纹丝不动。又见自谦拿起一石块,便欲要砸破,就急忙拦住道:“说你是小蛮牛,竟还真的蛮横了,别打扰了他们才是。”
自谦好笑道:“你也痴傻的可以,难道还当真了不成?”
静安幽声道:“不管是真是假,终是咱们扰了这里的清净,或许本不该来,”
遂又指向对面的布鸽唐,说道:“你瞧,便是它们,都不再咕咕悲鸣了。”
自谦摇头道:“只怕那里,早已没有一只布鸽了才是,”
说着,又仰首望向另一处的鹰嘴石,打趣道:“哪像它,竟真如应罪般,雪雨风霜的守护于此,倒和你一样成痴了。”
静安白了他一眼,嗔道:“谁似你,没个正行,也不知在那大学堂,每日都是怎般瞎胡闹的。”
自谦嘿嘿笑道:“我怎的没正行,但凡这世间的来去,总有个因由,哪里有甚么该不该的。”
静安凤目一翻,就道:“尽是歪理邪说,懒得理你。”说完,便要去那卧牛石上坐下。
却看自谦急忙拦住,说道:“这般凉的石头,仔细坏了身子,你且等着。”然后就去寻来一些枯草,又拿出手帕铺于上面,这才让她坐下。
见其待自己如此体贴,静安岂能不为之所动,便道:“你也坐着歇会儿吧。”
自谦一乐,忙挨着她身边坐下,待沉默片刻,不禁神情郁郁道:“再过几日我就要离开了。”
静安一怔,这才想起,他终究是要回皎青州的,遂故作轻松道:“待了恁这多时日,也该回去了,别误了学业才好。”言毕,那心里便凉了下来。
自谦垂首不语,良久方擡头凝着她,郑重说道:“若你让我留下,那我就不走了。”
静安强颜笑道:“不走留下做甚,难道整日这般陪着我无所事事的,你便安心了?”
自谦不由苦涩道:“可我舍不下你,至少有我陪着,你也不会那般孤独不是。咱们还像从前一般教书育人,如此平平淡淡的,有何不好?”
静安摇了摇头,遂而开解道:“那你就没曾寻思,正东他们为了前程,春节都可以不回家,而你却要一辈子守在鹰嘴崖,可说的过去?”
自谦急声道:“你也知道,我从未将那些虚名浮利瞧在眼中,只要有你,再大的前程与我何干。”
静安闻后心头一颤,遂凤目红了起来,便劝道:“倘若是为了我,那就更不该留下。你想,我长了这般大,走出鹰嘴崖的次数,竟屈指可数,如何不想外面见识一回?
如今婉霞她们,皆求学在外,你让我怎能甘心,守在这乡野山村,耗尽大好年华。不如,你仍往皎青州继续学业,等我守孝期满,再回来带我,咱们同去寻得一番机遇。”
而自谦仍不甘心道:“那我留下陪你一起为步叔叔守孝,等过了孝期,到时咱们再相伴外出,不也是一样的么。即使跨海留洋去,都无所谓的。”
静安苦笑道:“你又说傻话,如此岂不白白耽误了恁多时光。何况,这守孝期间规矩甚多,我岂能还像从前那般,同你无所顾忌的玩闹去?”
自谦正色道:“这些我自是知道,可我也不求别的,只要能这般守在身边,每日看着你就知足了。”
静安听过动容不已,禁不住潸然泪下,便侧首依偎在他的肩膀,百般心绪油然而生。自己何尝不想那样,日日相伴一处,就像儿时难分彼此。
且同自谦半载多的离别,那番相思煎熬的滋味,早已是受够了。但心中却十分清楚,这般只会误了他的前程,倒让自己如何做得出来,自私的将其留下。
于是,便又劝解道:“这半年多来,咱们常通着书信,也未觉着日子怎般难熬,一晃不也是年都过完了么。再且说,就是你夏冬两季的学假,也够咱们相聚的了,若是每日守着我,保不齐你心里还烦了呢。”
自谦不禁打趣道:“你是说小别胜新婚的意思么?”
静安登时玉颜晕红,啐道:“偏你厚脸皮的又胡言,哪个要嫁给你?”
自谦仍调侃道:“不嫁我,那你还能嫁谁?”
静安哼道:“嫁个野狐去,咱也不嫁给你。”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自谦遂故作苦相道:“那俺只得偷偷混入尊府,去做个下人了,每日能瞧上您这狐貍奶奶一眼,便也知足了。”
静安笑道:“呸,美的你,那时看我不让你拉车碾磨的,累死你得了。”
自谦哭丧着脸道:“那您这狐貍奶奶也忒心狠了,还真拿咱当蛮牛了不成?”
惹得静安又“咯咯”乐个不停,两人如此说笑着,不觉便忘了这段时日的悲痛。而落因谷本就整日不见阳光,显得极为阴寒,直至两人浑身打起了冷颤,方才一路闹着而去。
却有后人得知此番,遂留四句言词,将其批道:
戏言假作真,真语假如戏。
醉时无生有,醒来有幻无。
便这般,自谦又陪着静安待了两日,就要离开鹰嘴崖了。按着郝氏的意思,是想让他出了正月十五再走,但在步师爷过五七时,胡彦江同涂七娘前往祭奠,并捎来了谢因书的口信,让其初十结伴回皎青州去。
如此以来,郝氏的想法便落空了,故常常拉着自谦说上一回话,不时再流下几滴眼泪,娘俩是伤感十足。反观俞大户,却一直显得有些别扭,用他的话讲,端量着自家儿子的新样貌,就如同看陌生人般,一时难以接受。
谁想,反招来郝氏不断数落,称其寒了儿子的心,半年多不见,竟这般不知疼惜。而听得烦了,俞大户只得无奈自省,笑称往后定当以命呵护自谦,方才换得原谅。
待到初九这日后午,自谦便同静安,跟俞可有、步艳霓聚在了一处,言明次早就要离去,几人如何不道尽了相别之言。而一番不舍后,等他回到家中,却是径直来到了后院。
只因打皎青州回来,为陪静安之故,便一时忘了看那头老黄牛。当抚摸着它,絮絮叨叨的说过一通,正欲离开时,谁知竟被其张嘴咬住了衣角,是如何也不松口。
自谦好笑道:“咱还能一去不回怎的,你这是闹得哪出?”说着将衣角拽出,转身又要去。
这时,却见那老黄牛“哞”地一声,竟是跪倒在地,看着他是两眼清泪。自谦顿然愣住,虽不明其意,但知应是一种不舍,遂就蹲下身来,摸着它的脖子。
并笑道:“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等着咱回来便是。”说完,任其再如何叫唤,只头也不回的去了。
而待到晚上时,俞大户、郝氏两口子,不顾步师爷丧期的忌讳,硬是叫来林氏和静安,并又喊过俞四,共同聚了一回,当是为自谦送行。但为能让一对小儿女单独相处,却很早就散了去,如此,遂是一夜无话。
等次早饭毕,自谦收拾妥当,又被俞大户和郝氏叮嘱了一番,便坐上俞四的马车,离开了鹰嘴崖,身边依然没有静安相送。而谁也不曾料到,此次一别,回首竟已物是人非。
就这般,待晌午时分,自谦又于赤心湾码头送走了俞四,并同谢因书会合后,便一起登上了,从蓿威州到达皎青州的船只,不想竟是遇见了贾以真和丛宗武。
几人见礼过后,遂欢喜的相聊一处。自谦方才知晓,原来年前,谢因书同贾以真、丛宗武就已是约好了,何时返回皎青州,不然哪里有这等巧事。
而途中倒也不寂寞,趁着佳节余温,说天侃地、推杯换盏,自是好不热闹。直等到了皎青州码头,仍是兴趣未减,贾以真就提议,不如等晚上寻一酒楼,再把酒言欢。
如此,遂一拍即合,并又喊上了已返回大学堂的马云峰。除了他因柳老爹爷俩,仍未打潍郯县归来,认为是留在了那边过活,这般更失了柳桃的音讯,而略显失落外,倒是热闹十足,自也不必细表。
且说,因新年长假,皎青州大学堂的师生,于心情上来讲,皆一时难以平复,不免就容易生有惰性。故此,相比往常便轻松不少,这般,直至元宵佳节,又是休课一日。
晌午饭毕,因回来后,还未见过崔雪和邵菱,自谦就不顾马云峰的撺掇,换上那身年前所做,还未来得及穿上的新式衣装,也不理刘楚、董琦的异样眼光,便一同寻二女逛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