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因果如是天涯从此 救子心切千里奔行(1 / 2)
第二十九回因果如是天涯从此救子心切千里奔行
话说,自谦因结旧怨落得新患,终致自己身陷牢狱,遭受无妄之灾。故一时便由内而外,皆是生了改变,如何再能寻到,半点从前的影子。
只怕,若不是因心有记挂,难忘爹娘之恩,不舍竹马之情,还不知能否撑得下去。但他不知的是,远在鹰嘴崖的静安,此时也陷入了两难之境。
原来,步师爷病重时,为妨不测,林氏也书了封信,给自己远在烟祁县的弟弟。其名唤林务,虽相貌较之家姐甚有差距,但却精明十足,即使打小不喜读书,不过对经商倒颇有一副头脑,故生意做的尚可,典型买卖人的模样。
这般,等林务赶到鹰嘴崖时,正是步师爷过世的次日。少不得呵护着家姐和外甥女,又帮忙料理了一些后事,因实有生意耽误不得,就在下葬后欲要离去。
故此,林氏便背着静安,同他说起了步师爷的临终之言,问其如何看法。这林务虽然和自家姐姐、姐夫年久不见,但平时书信仍是有的,听完后思寻一番,就忙应允下来。
一是因为父母早已不在,如今只剩姐弟二人,又多年不曾相处,若能生活一地,相互间有个照应,也是可行的。况且步师爷在烟祁县任职时,对他也甚是不错。
二则心知,自己姐姐家底还是有的,如此以来,倒也不会因为日常过活所需,添了不必要的麻烦。并非他心疼钱财,实为家有悍妻,而不得不去多做考虑。
于是遂答应林氏,来年定寻个时候,接往烟祁县去,谁想一拖便是恁久。而今,正好趁着往牟乳城洽谈一单生意,就顺路来到了鹰嘴崖,但这般以来,倒是令毫不知情的静安,措手不及,难免跟母亲和娘舅,陷入僵持之中。
本来是年开春后,俞大户因步师爷的临终嘱托,曾不顾郝氏的百般阻拦,即便也非情愿,但还是征询过林氏和静安的意见,问是否要将娘俩送往烟祁县去。
谁知不等林氏开口,静安就先急了,虽说是爹爹遗愿,但哪里想过要真的离开鹰嘴崖。且不说乡亲邻里之情,便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瓦一舍,早已深深刻在了骨子里,让她如何舍得。
何况,还有疼爱自己的俞伯伯、伯娘,和那几个从小到大,姐妹情深的玩伴。更有着一段,青梅竹马的不渝盟誓,是她跟自谦,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约定,既似前缘再续,又如此生注定,岂能轻易割舍。
而最让其顾虑的,还是步师爷的丧期,便不说守孝三载,可现在连一年未满,倘若就此离去,以她知书达理的性子,这等不孝之事,哪里能做得出来。
于是,便不顾母亲的心思,遂一口谢绝了俞大户的好意。林氏无奈,只得先妥协一回,容日后再寻法子说服,故此,事情就一直拖了下来。
可如今倒好,俞大户所提刚翻过篇去,自家娘舅又因此事而来,静安怎能不心烦意乱。眼瞅着林务到鹰嘴崖已近三日了,其间同母亲,磨破嘴皮的相劝,奈何偏认了死理儿,只是不肯。
林氏实在无法,便同林务商量了一番,决定让他先回烟祁县去,等过上一段,看能否解开静安的心结。那时,也自有俞大户前往相送。
却说,这日林氏给自家兄弟,备好一些特产,正准备收拾一番,等用过午饭打发他上路,却见郝氏走了进来。等林务招呼一声去了别的屋子,姐妹俩遂坐于炕沿聊在一处。
只听郝氏问道:“静安呢?”
林氏叹道:“刚刚使了回性子,在她那屋里待着呢。”
郝氏又问道:“可还是因去烟祁县之事?”
林氏无奈道:“怎的不是,这孩子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郝氏犹豫了一下,就道:“妹妹,自打你来到鹰嘴崖,咱们姐妹俩一向无话不谈。今个你就如实告诉俺,为何硬要执意离去,难道只是因为步杰兄弟的遗言么?”
林氏苦笑道:“姐姐,其实我又何尝舍得离开鹰嘴崖。虽说自静安她爹去世后,每每瞧着这家里,心里也堵的难受,但毕竟是过活了近半辈子的地方,怎能轻易走了。
其实俺也想不明白,为何静安她爹临终时,会突然说出那番话来,但好歹是他的遗愿,我又能怎样。即使不舍离去,可还得应下不是?”
郝氏点头道:“步杰兄弟的那番话,的确令人费解。按理儿说,即便你们留在鹰嘴崖,凭着咱两家的关系,这日子也不会有所改变,可他到底在顾虑甚么,难道真的是跟自谦有关?”
林氏闻后开口欲言,但张了张嘴,终究未说出来,对于步师爷临终前的反常,自己也困惑不解,特别是他对自谦的态度。遂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待姐妹俩沉默一回,听得郝氏伤感道:“对于你们离开这里,我是万般不同意的,更是难舍静安。且不说她和自谦的感情,便是从小到大,跟我的闺女有甚么两样,如今看来,只怕女儿就是女儿,永远当不得媳妇,”
说着那眼眶便红了,遂拉着林氏的手,又道:“妹妹,我也知道你的难处,虽然始终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因何缘故,但你若执意要带静安离开,就由我去同她说吧。”
林氏也随之落下泪来,便道:“姐姐,俺也不想这般,我又何尝不喜爱自谦那孩子,打小和静安一样,皆是吃我的奶水长大。只是应允了离世之人,如今若要反悔,咱活着人的心里,总感觉亏欠的慌。”
郝氏点了点头,就宽慰道:“我明白,况且两个孩子的事,咱们所言尚早,至于结局如何,全凭缘分吧,便不谈了,”
遂伸手拭去她的泪水,起身又道:“那你先忙着,我去同静安讲吧。”
林氏忙站起来谢道:“如此就劳烦姐姐了,那孩子打小亲可你,说不定她会听的。”
郝氏不由心中苦涩,却也无办法,遂往静安房间去了。进屋见其侧身躺于炕上,便拍了她一下,笑道:“如今不须做女先生了,倒是这般安逸,也不怕待在家里闷出病来。”
静安回头见是郝氏,急忙起身,欢喜道:“伯娘,您怎过来了,快炕上坐。”
郝氏坐下笑道:“听说咱家大小姐又闹性子了,这不过来安慰一下。”
静安嘟嘴道:“您可别听我娘瞎讲,俺哪里使性子了。”
郝氏拉着她的手,劝解道:“你也要体谅你娘,自打你爹过世后,你看她都老了几岁一样。日夜这般睹物思人,铁打的也熬不住了。倘若再如此下去,那身子还不得早晚垮掉,咱们要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一回,不是么?”
静安不禁委屈道:“可我真的不想离开鹰嘴崖,况且为爹爹守孝,连一年还未满呢。”
郝氏疼惜道:“伯娘明白你的心思,可你也要知道,虽老话讲,子女须丁忧三年,但如今能有几人真正做到,要我说,一年便算多的了。再且,即使去了烟祁县,仍可为你爹爹,设灵堂守孝的不是?”
静安泫然道:“伯娘,您真舍得静安离开么?”
郝氏搂住她,含泪道:“伯娘哪里舍得,虽说你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心头肉,但也是打你在娘肚子里便看着,直至长成今日的大姑娘。自小就宠着、疼着,不同亲生的一样么?”
说着叹了声,又道:“可眼下看着你娘郁郁度日,伯娘心里也不好受,与其这般下去,倒不如换个地方过活一段,说不定日子久了,她就能放下。等那时心情好了,若还想回鹰嘴崖,便书封信来,让你俞伯伯接你们去,你觉着可是在理儿?”
静安依偎在她怀里,默然良久,方问道:“伯娘,自谦哥哥最近可有信来?”
郝氏顿然心头一紧,少不得又胡自寻思起来,只怕这两个孩子真是有缘无分,怎的每回都如此别扭。先是要同往蓿威州求学,不想却逢俞老太生病。
再等另做打算时,偏是步师爷又抱恙在身,而本欲留在村中,一起教书育人倒也可行,谁知竟来了皎青州之事。如今更好,只怕这一分开,以后怎样就要两说了。
缓了心绪,便打趣道:“你这丫头,那小子与你的书信,可比给他爹娘勤的多了,今个你反来问我,羞是不羞?”
静安登时双靥绯红,娇声道:“哎呀伯娘,你又取笑静安,再这样,可就不理您了。”
郝氏疼爱道:“好好好,伯娘不取笑你,等我替你收拾那小子,让他暑期也不知回来看咱静安。”
静安听后,忙解释道:“伯娘您也别怪他,听说是被甚么事情误了呢,”
待回过味来,遂扯着她不依,而后嘟嘴羞道:“伯娘,您又笑话静安,谁要那个小蛮牛回来看,俺才不稀罕呢。”
娘俩笑闹了一阵,郝氏便问道:“孩子,你不想离开鹰嘴崖,可是跟自谦有些干系?”
静安稍是犹豫,就羞涩点了点头。郝氏暗自一叹,又开解道:“其实,这跟你去烟祁县并不矛盾。你想,再有一年多自谦也该离开皎青州了,之间你俩互通着书信,哪里又能断得了音讯。
等他学业结束,那时你也守孝期满,不又是可以在一起了,想怎样,还不是随了你们的心愿。便是像正升那孩子跨海求学去,我和你俞伯伯也会同意的。”
静安寻思一会儿,却仍忧愁道:“伯娘,可这次不知为何,总觉着莫名的着慌,心里没底没落的,倒像是有甚么难以预测一般。难道您就不怕静安此去,如同断线的风筝,再也飞不回您和俞伯伯身边了?”
郝氏叹道:“傻孩子,伯娘怎的不怕,不然也不会多次阻止你俞伯伯,征询你娘去往烟祁县的意思。但你要明白,这人不能太自私,咱们也得体谅着你娘才是。
再且说了,这世间之事,皆靠一个‘缘’字拉扯着,缘分在,哪怕万水千山总能寻着。倘若缘断了,强求再多自也无用,不过徒添烦恼罢了,你说呢?”
静安颔首道:“多谢伯娘了,有您这番话,静安心里好受多了,容我再思量一回吧。”
郝氏理了理她微乱的鬓发,宠溺道:“傻丫头,跟伯娘有何客套的,你听进了便好,”
说着站起身来,又道:“那你仔细想想,伯娘说的理儿对是不对,我得回去做饭了,怕是你俞伯伯和俞四伯也该下田了。”
见此,静安忙要下炕相送,但却被她调侃着拦住了,待出得屋子,又同林氏把事情说过,这才回家了去。而等中午用饭时,少不得再将话儿,给俞大户学了起来。
俞良闻后叹道:“走了也好,省的她娘俩,整日个闷闷不乐的,如此下去,过活的也实是没意思。”
但郝氏却忍不住抹着泪儿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不过两年光景,竟全都走了。”
俞良眉头一锁,难免也心烦起来,又叹声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来来去去的,哪里由得人半分。”说着放下碗筷。
而看其无心用饭,郝氏忙宽解道:“你也别想太多了,累了一个头午,快吃了歇息着吧。”
俞良摇头道:“这心里添堵,如何用的下?”
郝氏自责道:“都怪我,不该和你提这些事。”
俞良苦笑道:“关你甚事,就别再瞎琢磨了,该来的,咱们谁也挡不住。”
郝氏便道:“要不我去把俞四哥喊来,你俩喝上一杯,解解闷儿吧。”
俞良寻思着点头道:“也好。”
郝氏忙出了屋去,不过一会儿,俞四便随她走了进来,见俞大户眉头不展、神情郁郁,就问道:“头午在山上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俞大户摇头叹了一声,没有言语。而等郝氏将酒端了过来,擡手给俞四斟上,这才把林氏和静安之事,又说了一遍,少不得也将心中郁闷倾诉了一番。
林务来到鹰嘴崖,俞四自是知晓的,但哪里料到果真要走。闷了半晌,仰头将那酒一饮而尽,便感叹道:“自打瞎子失踪后,婶子也去了。
可才多长时日,从英子那孩子,再到七娘和胡先生,而后自谦外出求学,又逢步师爷过世。如今竟轮到了静安和她娘,怎的一个个都离开了。”
俞大户默然不语,又将酒满上,待两人一口而尽,方才说道:“算了俞四哥,不想了,早晚咱们也要去的。”
郝氏嗔怪道:“好端端的,你胡言瞎讲甚么。”
俞四也劝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能有甚么办法,管他那么多呢,”
说着将酒给俞大户倒上,举杯又道:“来,今个咱陪你好好喝上一顿。”
于是,两人推杯换盏的饮了起来。待有了几分酒意,俞大户心情自好上不少,话也开始多了,遂聊着村中的家常理短,将那烦闷暂且抛于了一旁。
且说,这般又过了一日,静安反复思量后,果然听从了郝氏相劝,答应跟随母亲,往烟祁县过活。为此,俞大户特意摆了一桌,为之送行。
席上,不过他们两家人,及林务和俞四。并应承,村中的田产只管交给自己,每年的租子,也会折成银钱给寄过去,日后若是有人想买,那时再另做打算。
林氏自是一通感激,不免又和郝氏姐妹情深的,道尽了离别之言,而静安,更是抱着俞大户夫妇俩,哭成了泪人儿。就连林务那颗经商逐利之心,见后也不由动容,一顿饭直吃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算罢。
走前,静安少不得再去同步艳霓、俞可有告别一回。三人打小的情分,如今玩伴相辞,以后天各一方,岂能不难舍的,又是一番伤感。
而静安难免也对入秋后,不能参加两人的大婚,遗憾不已,便拉着步艳霓,说尽了祝福的话儿。遂又将一封写给自谦的,还未来得及寄出的书信,拜托俞可有帮忙投递。
如此,隔日便随着母亲和娘舅,在俞大户等人的频频挥手中,恋恋不舍离开了鹰嘴崖,由俞四赶着马车送至牟乳城,到时再另雇车去往烟祁县。
只见其,黯然坐于马车之上,当回首再看向,村头大石牌坊上的对联,那两边各自一句,寓意着步俞双姓人不渝之情的,‘莫弃莫离和死生相依’后,遂忍不住地扑于林氏怀中,一时是呜咽不止。可叹:
心事难从命难违,
如是因生如是果。
却说,自谦身陷大牢,惟靠日夜思念静安,以度这非人之苦,方令心绪稍有缓解。可又哪里知晓,她已然离开了,二人两小无猜的故地。
而这般过了几日,谁曾想,却因天气十分闷热,另有狱中环境恶劣不堪,那脸上的伤痕竟是感染起来。以致面容腐烂十之七八,如同蚂蚁啃噬、痛痒难忍。
当值的王梁见其可怜,便心中不忍,待和杨苍商量一回后,遂去大学堂寻了贾以真,将自谦的情况告知。让他尽快想个法子,不然相貌可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