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身处末世行道人间 枉受牵连兄弟重逢(2 / 2)
故之,一顿酒直吃的戌时已过,方才散了去。而自谦虽已有了七八分醉意,但为怕单家父女挂心,就不顾冯沁博的劝留,仍是回家去了。
这般,正当事情渐是平复,谁想不出几日,那□□又生出两出桩大事。先是南疆一地再次发起举事,截获地方防营的枪械后,击毙巡勇、管带及水师哨弁多人,但因之前某会盟起义失败,故未得到及时声援,此股义军遂解散后,流亡海外或是山区。
之后,中原一地又被某会党,打着“光复汉室”的口号,冲进□□军械库,待激战两个时辰后,却因寡不敌众,致使举事告终。从而更导致一名,喊出“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的民族女英豪,英勇就义。
如此以来,闹得朝廷脸面尽失,再有之前的几回暴动,更是龙颜大怒。为顾及威严并平定内乱,遂下令各地严加清查乱党,凡是被捉一律斩首示众,并大力奖赏举报者,而倘有隐瞒不报之人,按同罪论处。
这般圣旨一下,□□各地方随即迎来一片腥风血雨,其中,便包括惘登府的烟祁县。这日,贾以真正上着课呢,突然打外边冲进几名衙役,二话不说就要将他带走。
不想,冯沁博一看却不干了,遂上前拦住道:“你们凭甚么抓人?”
那带头衙役名唤澹景,长得身量不高,五官倒也周正,只是肤色微黑,满面痤疮。便听其冷声道:“衙门缉拿乱党何须向你解释,若是再敢阻拦,连你一块抓了。”
闻过此言,贾以真忙喝道:“沁博,还不退开,”
遂又问澹景道:“敢问官爷,您说我是乱党,可有何真凭实据?”
澹景冷笑道:“自是有人举报,咱们才和贵教务处打过招呼,上门相请。至于有没有真凭实据,等去了衙门再说,先生是体面之人,可别逼着俺们哥几个动粗才是。”
贾以真坦然笑道:“那是自然,贾某身正影不斜,又何惧之有,还请几位官爷头前带路。”
且不说贾以真身份如何,就是这股从容劲,不禁令澹景暗自称赞赏,故也不伤和气,惟大手一挥,那几名衙役遂押着他走出课堂。而冯沁博当下一慌,便忙和几个学生一起跟了出去。
等一众人经过门房时,恰是自谦当值,当看得这一幕,如何不心惊,忙堵着追问究竟。却见贾以真阻止道:“自谦,不可胡闹。”
自谦急声道:“先生,无缘无故他们就妄自拿人,这便是□□的法理么?”
就听澹景喝道:“住口,咱们奉命办事,何用你来指责,若是再敢造次,便连你一块拿了。”
自谦无惧道:“怎么,说不出事由,就想胡乱冤屈责难,吃着朝廷的俸禄,难道便这般对待□□子民么?”
澹景登时羞恼,气道:“你如此护着,难道与他是一伙的不成?”
贾以真闻后,心中暗呼不妙,这般相问,岂不是等同在给自谦挖坑。于是忙向一旁的冯沁博喊道:“沁博,还不将他拉开。”
而冯沁博刚欲上前,就被一名衙役拦住。却是此时的自谦,已然昏了头脑,哪里会多去寻思,就傲然道:“是又怎样,先生于我有栽培之恩,打从皎青州相识,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说是一伙的也不为过。”
澹景听过一愣,遂而乐道:“好得很,能从皎青州跟来至烟祁城,想必关系非同一般。咱们正愁人数不够呢,既然有如此着急上赶子的,便拿你凑凑吧,也算是给爷几个,孝敬了点赏钱,”
说着,就朝身边的衙役打了个眼色,又喊道:“发现乱党一名,还不给我拿下。”
于是那几名衙役,便不容自谦反抗,遂上得前去将他拿住。任由贾以真等人,怎般为其喊冤叫屈,概是不理,只一并带走了。
这般以来,可是急坏了冯沁博,有心想回家向自己爹爹求助,奈何远水解不了近渴。待稳住情绪冷静下来,遂记起自谦曾提过,单如玉能入女校,亏得惘登府衙的岳君涯相助。
如此一想,为怕夜长梦多,遂也顾不得告假,忙一路急赶的去告知单仁。看能否让其通过岳君涯的人情,为贾以真和自谦脱罪。
但等来至单仁的住处,正赶上他不在,一早出门上货未回。却是单如玉因身子不适,没有去学堂而待在家中。当闻得冯沁博将事情道过一遍,就不由吓得六神无主,顿时急的哭了起来。
冯沁博忙劝道:“如玉姑娘,眼前不是哭的时候,咱们还是想法子救人吧。”
单如玉呜咽道:冯大哥,俺一个弱女子,能有甚么法子,若是自谦哥有个好歹,可叫如玉怎活。”
冯沁博听后,不禁心生羡慕,且又酸涩不已,暗道:“她若是能这般待我半分,便立时死了也今生无憾。”
但此刻也容不得多去寻思,就道:“听得俞兄说过,姑娘与惘登府衙的人相识,何不前去相求一回。”
单如玉遂而醒悟,忙不叠的点头答应,便同冯沁博一起去了。如此,等来到惘登府衙,岳君涯见后岂能不欢喜,忙将两人请进户房。
而待单如玉将冯沁博做了引见后,忙又将来意说明,谁知岳君涯闻过,顿然沉默下来。外人不知此回朝廷的决意,但自己如何不明。
面对乱党,那是宁肯错杀也绝不放过,此时大江南北,早已血流成河、冤魂一片。倘若此时去横加干涉,岂不是自找晦气,说不定还会枉受牵连。
但再看着单如玉那急切的眼神,和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下来,就听其安慰道:“冯兄弟、如玉姑娘,眼下这等事情,实在是棘手。
岳某也不敢去打保票,只能说是尽力而为,容我先去县衙门打听一下,看是否还有转机。你们先且回去,等我的消息如何?”
单如玉、冯沁博闻后,虽有些失落,但想到至少还有机会,便忙点头答应。少不得又诚挚谢过一番,方只好各自而回,以等待消息去了。
却说,送走单如玉和冯沁博后,岳君涯也不耽搁,就忙去了烟祁县衙门。待寻得步正强说明来意,只见其“噌”地站起身来,急声问道:“你刚才说那人叫何名字?”
岳君涯不由疑惑道:“叫俞自谦,怎的了步大哥,可有何不妥么?”
步正强遂擡手指着他,懊恼道:“你,你······”
岳君涯一时摸不着头脑,便问道:“步大哥,可是兄弟做错甚么惹着你了?”
步正强叹了声,埋怨道:“既然他就是那位单姑娘家中的房客,你为何不早与我说?”
岳君涯莫名奇妙道:“你也未问过,况且又不是甚么重要的人物,何用多去言语?”
步正强摇了摇头,无奈道:“可还记得,我曾同你说过,有机会引见一位小兄弟与你认识?”
岳君涯想了一下,惊声道:“不会这般巧吧,难道步大哥所说的就是俞自谦?”
看他默然点了点头,却又寻思着道:“不对啊步大哥,这个俞自谦,虽说瞧起来也如读书之人,但相貌极为丑陋,初见他时还落魄不堪,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步正强听过,也顿时疑惑起来,便道:“怎么会,我那小兄弟,虽不说貌比潘安,但也是个一等一的人物。且家境不错,绝无可能像你说的那般。”
但岳君涯也道不出个所以然,待稍许沉默,又闻步正强说道:“算了,先去牢里看一看吧。”遂也不待他搭话,就自行去了。
如此,岳君涯自也跟了去,等二人来到牢狱,贾以真和自谦,已被澹景带人给上了刑具,正准备逼供。见步正强来到,忙上前施礼打过招呼,又将事情一一禀告。
而待步正强,上下打量了贾以真和自谦一回,看皆是不识,便暗自松了口气来。但仍问岳君涯道:“岳兄弟,你说的是哪一个?”
岳君涯遂指向自谦,说道:“就是他了。”
这时,自谦方擡起头来,见是岳君涯后,便也没有言语,毕竟与其不是那般相熟。可再打眼看到一旁的步正强时,不禁眼眶顿红,那过往旧情,遂之涌上心头。
打从爹娘离世,自己孤零一人、遭尽白眼,于今流落在外,虽说有单仁父女顾着,但怎能不思亲念朋。此时见着步正强,如何不伤感落泪。
就颤声叫道:“正强哥”而后哽咽难语。
看着眼前这相貌奇丑,且衣着平平、两鬓如雪的奇怪之人,步正强当下困惑不解。待又好生端量一回,方才隐约瞧出一点自谦的影子,便顿然惊住了,怎么也无法与自己曾经相熟,那个翩翩的少年郎联想一处。
这般愣过一会儿,才上前疑问道:“你是自谦?”
见他双目腥红的,无力点了点头,令其登时鼻子一酸,但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等再好生打量了一番,才心痛问道:“怎会变成这副样子?”
但自谦嘴角蠕动着,终是未能言语出半句,惟酸楚的强颜一笑,而那般凄苦之相,更令步正强难受起来。也让被上了刑具的贾以真看后,暗自一声叹息,遂将头颅深深埋下。
这时,澹景疑问道:“步头,这是闹得哪出?”
步正强没好气道:“我还想问你呢,到底是怎般回事,你们抓人可有真凭实据?”
澹景干笑几声,忙将其拉过一旁,就将事情来龙去脉,低声与之道过一遍。原来,贾以真是被他大学堂的一名同僚,给举报的。
而那教书先生,一是跟其不和,并嫉妒被大学堂委以重任,又备受学生拥戴,二来确实怀疑贾以真是乱党,且近来常外出奔走,似是在谋划何事。另常有不明身份者前去探望,每回皆是背着旁人,颇有神秘之感。
有一回,实是忍不住好奇,便趴于门外偷偷去听,不想,还真被他闻见零星半语。而说来也巧,这澹景又和那教书先生乃是同乡,且近来因为捉拿乱党之事,伤透了脑筋,于是就约出来饮酒浇愁。
等一番牢骚发完,那教书先生遂想起贾以真来,便将事情联想一处告知了他。如此倒好,二人一拍即合,就有了上述的一幕,而自谦之事自也不必说了。
步正强听后,顿时愠怒道:“胡闹,你们便是这般当差的么,为了凑人数得几个赏钱,竟如此枉顾他人性命。倒想过没有,若再屈打成招,可不仅是一死百了恁的简单了,而是好端端一个家庭,就无辜被毁了,”
见澹景惶恐不安,便缓了语气又道:“我明白,哥几个薪俸不高,日子也过的紧巴,平时你们外出弄几个酒钱,只要不伤天害理,谁都不当回事。
可这回真不一样,难道你不知道,当今朝廷面对乱党,是如何去做的么。轻者刑场斩首,重的那是要祸及满门,此般责任,问你可担负得起?”
而澹景此人,虽视钱如命,但却本性不坏,尚有一些良知的。待闻得步正强之言,也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当时只顾能如何拿到赏钱,哪里想过这等细节。
于是,忙抱拳请罪道:“步头教训的是,属下知错了。”可随后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步正强就问道:“还有何事?”
澹景干笑道:“步头,只怕眼下放人还是不行,属下已将此事禀报了县尉大人。”
步正强眉头一紧,待思寻一番,便道:“你只管放人就是,县尉大人那里我自会去说的。”
澹景岂敢不答应,忙亲自将自谦和贾以真解了刑具,并好言致歉了一回。而等一干事情处理妥当,步正强带着两人及岳君涯来到班房,少不得一番感叹后,又被做了引见。
岳君涯还好,倒是步正强得知,贾以真竟是自谦在皎青州大学堂时的先生,且来到烟祁城后又对他照顾有加,当然是不敢怠慢,赶忙施礼问好。
而贾以真自也不便拖大,一来,这回皆是蒙了步正强的人情,不然后果难料,二则,从始至终对自谦内疚于怀,此刻,再面对了解其过往的知交,心中更是惭愧不已。
也得亏自谦知晓他的性情,故意隐瞒了,爹娘因自己相继离世之事,不然还不得令贾以真羞愧欲死,余生当如何再行走人世。
就这般,待一番相识后,贾以真便不顾设宴款待的挽留,硬要回大学堂处理后事,步正强无法,只得由着他了。如此,也在自谦让其转告冯沁博,往单仁家里走一趟,免得父女二人担心的拜托声中,独自而去。正是:
生来命贱,品性可贵,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欲知后事端详,且见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