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遇人不淑清嫣薄命 仗义出手虎子心慕(1 / 2)
第四十八回遇人不淑清嫣薄命仗义出手虎子心慕
话说,自谦因故知、新交从中搭线,同俞鸿菲久别重逢、聚于一处,因未提及那些不堪的遭遇,心情也甚为愉悦。不想当七旬酒过,步正升却无意说起静安,并在自觉失言之时,惟怕又勾起他的伤心往事。
果然,便在其刚是把心放进肚子,就听自谦沉声道:“一直不曾相问,只怕与你添了麻烦。但今日既然提起,我还是想打听一下,不知可有静安的音讯?”
瞧着他这副神情,俞鸿菲暗叹了口气,同步正升相视一眼,两人皆摇了摇头,而后沉默不语。见是如此,自谦顿然失落,遂朗眉不展、目透忧郁。
倒是王一飞闻后,已然猜出几分,却又不好多问,惟宽解道:“这蓿威州城虽说不是很大,但想找一人也不是恁般容易,不过自谦兄无须太心急,咱们日后多打听着便是。”
自谦强颜一笑,赶忙谢过。而步正升沉思一番,也说道:“过年在家时,正强大哥曾单独与我提过,你在烟祁城寻静安和婶子之事,让我回来后设法找到你,看能否帮上一把。但你怎就断定,她们真的在这蓿威州呢?”
自谦一愣,遂道:“此事乃静安的娘舅告知我的,应该不会无故欺骗吧?”
步正升回家时,少不得也听步正东说过,胡烨相识静安后的一些异常,倘若二人之间果真有点甚么,那林务岂能实言相告。况且,自谦还是这等境地,但犹豫着终未道出口来。
只故作寻思一回,方才开口说道:“若果是如此,那倒有迹可循了。”
见自谦和俞鸿菲皆是疑惑的看着自己,步正升刚欲开口,却听王一飞急声道:“你便别卖关子了,还不快说。”
谁知他言语一出,立时就挨了俞鸿菲一个白眼。看其似娇似嗔的俏模样,惹得王一飞一阵心动,却也不敢过多表露,惟讪讪一笑,有些不知所措。
瞧得二人这般,步正升心中暗呼“有趣”,但此时仍有正题,便又继续说道:“当年求学蓿威州,胡先生的两个侄子,哥哥胡烨同正东关系非常,而弟弟胡鑫则跟可庆深有交情。
若真是胡烨带着婶子、静安来了蓿威州,不可能不跟他弟弟走动,凭着这点,去寻可庆一问就知。只可惜我同胡鑫情分不深,且海外多年,不知他人在何处,不然倒能直接打听一下。”
闻得如此说道,自谦心中顿然一松,遂舒颜笑道:“既是这般,那倒不急于一时了。待何时得了空闲,去找可庆问过便可,正好同他和婉霞也久未相见,怪是想念的。”
俞鸿菲听后,替他欢喜之余,也不禁为那痴情一片,而担忧于怀。倘若只如此默守静安身旁,又该何时才是尽头,难道这就是自谦余生的意义所在么。
而提到步正东、胡烨、胡鑫,王一飞岂会不识,皆是大学堂的同窗。和俞可庆倒是见过,那时他往衙门里寻步正升,自也得以相聚,但其余几人,打海外求学后再未重逢,待举杯庆贺了自谦,不免便说起了往事。
但此时的步正升,心里却泛起了嘀咕,想着俞可庆如今的改变,及对自谦的态度大不似从前,不知两人见了面,会是怎般的情形。可眼下又不能去点破,从而打击他到的情绪,也只得随着饮酒谈笑一处。
便这般,推杯换盏、暖语交心,一顿饭直至戌时方才散场。待结账时,自谦如何也不要王一飞付钱,称难得见到俞鸿菲,若再不表示一回,怎对得起两人之间的情分。
几人拗不过他,就也由着去了。再等相别时,自谦反复思量,还是决定让俞鸿菲暂且不要提及,自己在蓿威州之事,容日后寻了机会,再登门拜访俞生、古氏两位长辈。
俞鸿菲怎会不明他的心思,连累爹娘枉死,哪里有颜面去见自己的父母,便笑着点头答应。随后就跟着步正升和王一飞而去,由两人送回家中。
待几人离去,自谦因静安的事有了眉目,心情便十分之好,自打离开鹰嘴崖一路追随,也终于有了可以缓歇之时,这一年多的压抑,更在此刻难得放松下来。于是就不顾醉意,竟一路踉跄的,沿着海边游逛去了。恕不细表。
却说,江虎子因堂口繁杂事务的忙碌,已有些时候未曾看到自谦了,心中也极为念的慌。这日,遂寻了个空闲找了过来,说甚么都要拽着吃酒去。
此时已临近晌午,而自谦本告了假,欲饭后往大学堂去寻俞可庆,以便打听一下静安之事。但实奈不过他的软磨硬泡,无法只得答应了。
就在两人刚准备离开货栈时,不想,却来了一名经历司的衙役,寻到自谦告知,步正升在一家名叫“应亲朋”的酒楼设下宴席,请他前往一聚。
自谦忙道谢一回,而江虎子遂也打赏了当差的,等将其送走后,便调侃道:“本想同你外出热闹一回,谁知竟是个香勃勃,争相请去吃酒。也罢,看来咱还是先候着吧,可不敢去跟官老爷抢食吃。”
自谦好笑道:“也只你们拿我当回事,他人谁待见咱一个货栈长工,就不必如此挖苦我了。想来该是鹰嘴崖的故人,且都与英子是旧识,你不妨随我同去吧。”
江虎子犹豫着道:“可是会有不妥之处?”
自谦便打趣道:“好歹你跟鹰嘴崖也有些渊源,怎的这般忸怩,哪里像个混堂口的人物。”
江虎子豹眼一瞪,遂撇嘴道:“去就去,还怕了他们不成?”说完,拉着他便走。
混迹蓿威州多年,何处不是门儿清,况且那应亲朋酒楼,还是在忠义堂的地盘,不时就带着自谦来到地方。而掌柜的看见江虎子后,又如何不识,便忙笑迎上前,惟怕得罪半分。
瞧他如此态度,自谦方才感受到,忠义堂果然有些威名在外,也不禁打量了这掌柜的几眼。只看乃粗短身材、肤色略黑,虽说裹着一身体面的长袍马褂,却遮不住那不甚好看的五官,经江虎子引见,得知名唤乔为。
一番客套,就看乔为拱手道:“虎爷,今个难得您有闲来小店捧场,我这便为您安排去。”说完遂欲离开。
却听江虎子喊道:“等等,”
乔为忙回身问道:“虎爷,您还有何吩咐?”
江虎子笑道:“咱今个是来赴宴的,就不麻烦乔掌柜了。我问你,可有州衙的官爷在此设下酒席?”
乔为稍一寻思,便道:“您是说经历司的步爷?”
见他点了点头,遂又恍然笑道:“敢情您是步爷请来的客人,虎爷,我这就带您过去。”说着弯腰相请,便向二楼引去。
却在这时,自谦撇眼看到,那柜台里的女主人,正盯着自己愣神。见其约有二十五六的年纪,体量丰腴,着一袭青色衣裙,外罩一件缎面淡色坎袄,生的是鸭蛋脸儿,眉如弯月、双目细长、唇丹鼻秀。
自谦看过,只觉得稍有面熟,待细一寻思,竟同母亲有些相像,就难免又端量了几眼,但也未曾多想。回头再瞧江虎子,身挺容端的,一副大爷模样,遂为之一乐。
便低声戏谑道:“不想你虎爷还挺有面子的,出来用个饭都有人供着。”
江虎子嘴巴一咧,笑道:“那是,也不在这北城打听打听,咱虎爷是谁?”
自谦不由好笑,又打趣了几句,就被乔为引进了一雅间。待擡眼看去,果然如猜测那般,除了步正升和俞鸿菲外,还有一位年轻的妇人。
但见她身姿高挑,眉藏薄情、眼含惆怅,本是花颜玉面,却失了轻柔、丢了风流,似怨似愁、欲愁还忧,一身灰布衣裙,虽说浆洗的泛白,却终遮不住那玲珑曲线。
列位看官,此女不是陷入不幸婚姻,平时非苛刻之人,偏生坎坷之命的俞清嫣,还能是谁?无须去仔细打量,自谦一眼便认了出来。
只是没有想到,曾经恁般一妙龄少女,而今竟变得如此憔悴难掩、郁结幽怨。当再次面对这个未出五伏的妹妹,心中岂能不一阵疼惜。
而此时的俞清嫣,虽说早就知晓自谦一家所遭逢的变故,但怎能料到,他竟会是这副样子。想着那如玉一般,清雅脱俗的俊秀人儿,于今却容丑腰佝、平平无华,哪里还是打小跟随身后,口中喊着的“自谦哥”。
又想着自己嫁人不淑,偏却不敢枉惊爹娘,只得自恨于怀、苦咽心头。这会儿再看着打小疼爱她,亲如兄长的自谦,不免有种时过境迁的悲凉,遂那万千情绪猛地翻涌而出。
便上前抱住,凄声哭道:“自谦哥。”
自谦知她心里极苦,也不去多加言语,只任由其发泄一通,方才安慰道:“好了别怕,有自谦哥在,断不会让你再受委屈,这个公道我来替你讨回。”
俞清嫣呜咽着点了点头,又经步正升和俞鸿菲劝慰着,这才缓了情绪。等几人落座下来稍是寒暄,自谦少不得也将江虎子引见了一回。
得知他竟是英子的哥哥,步正升就笑道:“虎哥,你若早说出这层关系,咱们之前因步正京的事,也不会有恁多误会了。”
江虎子也笑道:“我哪里知晓英子同你们这般情深,不然定勤些走动才是。”
而俞鸿菲因早年随爹爹回鹰嘴崖,虽同英子只相处一日,但俨如闺中姐妹,可惜一别再未相见。这会儿得遇她的兄长,自也心喜难掩,又怎不打听一番。
俞清嫣则更无须多说,本同英子感情极深,两人上私塾、做女红、诉心事,每每一块儿,几乎无话不谈。此刻岂还顾得自己的不幸,便也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来。
见得二女如此情意,江虎子不禁暗自感慨,忙替英子谢过一回。特别是俞清嫣,那眸中的凄楚还未褪尽,就将思念之情投向自家妹子,更让他生了几分怜惜,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却是令其俏靥羞红的埋下头去。
待江虎子说过英子之事,那饭菜已是上毕,又等几人把酒言欢,相忆往昔一番,自谦这才问起俞清嫣的境况。只见其幽幽叹了口气,遂柳眉深锁、秀目含愁的,将前后来龙道出。
原来,几人当年求学蓿威州,虽说有俞生的照应,但毕竟皆是乡野农户的儿女,日常难免拮据一些。还好打小一处,感情非同一般,倒也能熬得过去。
然而一年多后,俞清嫣竟生了一场大病,因不愿再去麻烦俞生,就将事情隐瞒下来。而那传教士,碍着俞知州的人情,倒也尽力为她看病,但不知为何,却一直不见好转。
便在步婉霞和俞妱蕊无奈之下,寻到了步正东等人,准备去告知俞生时,说来也巧,于教会女学堂不远处,一条名唤“朗新”的巷子里,住着一户姓冷的人家。主人凭着一手针灸的本事,过活的倒也不错。
这冷家只有一独子,名唤冷勰,虽说长相不错,也读过一些书,但打小被母亲娇生惯养,半点不似其父宽厚仁义,并整日于外闲逛,无所正事。
且也极为可笑,虽为□□子民,却偏爱西洋国人的一套,并以跟他们相交为荣,更效仿各等礼仪,每每一副绅士打扮,背后被人称作假鬼子。故一来二去就成了教会的常客,难免也接触过俞清嫣,并心生爱慕。
当得知其生病后,冷勰岂能放过这等献殷勤的机会,遂回家央求爹爹,前去为她诊断。谁知倒也奏效,经过冷郎中一连几日的施针、用药,俞清嫣竟渐是好转起来。
而冷勰又趁着这般时机,常借其父的名义,代为询问病后之事,且能说会道、言语体贴。不免处于那等境况下,又远离爹娘的俞清嫣,便渐的被打开心扉,故日子久了,就同他交往的频繁,并随着回家走动起来。
但这冷郎中的内人铁氏,乃一尖酸刻薄之辈,身为蓿威州本土人氏,如何看得起俞清嫣,一个外地来的乡下丫头。就少不得从中作梗,百般阻挠。
如此,虽是经过了一些波折,可终架不住,冷郎中和冷勰皆是满意,无法也只得妥协。但反而却将俞清嫣恼恨在心,更为后来的一段婚姻,深深埋下了隐患。
便这般,就在冷勰婚后的当年盛夏,那冷郎中海边洗浴消暑,不想竟溺水而亡。如此以来,铁氏更把怨气撒到了俞清嫣的身上,称其是扫把星,将祸水引至家中,克死公爹。
而冷勰听在心中,初时还未觉得怎样,但久了自是受到铁氏影响,就也不再给她好脸色。又因一直不曾怀有身孕,更对其失了兴趣,便整日不知着家,于窑子、暗门的胡闹,任由母亲去处处刁难欺辱了。
甚至有时喝醉回来,趁着酒劲对俞清嫣非打即骂,并拿着从西洋国人学来的,那床上媾和一套,不当人般逼着她交欢,令其受尽羞辱。若不是难舍远在鹰嘴崖的爹娘,只怕早就一根麻绳自行解决了。
这般还不算,偏是冷勰想休妻另娶,又遭到铁氏的阻止。声称哪里去找如此一个,既不花钱且任由打骂的下人,便先养在家中侍候吧。并让自己儿子无须顾忌,另找女人生孩子甚么的,事事都别耽搁了。
于是,冷勰就更肆无忌惮起来,不但逛窑子、抽烟土,还将不三不四的女人领进家中,让俞清嫣伺候着,且当着她的面□□承欢,将其视如草菅。
待说起这些过往不堪,俞清嫣早已羞愤难当、泣不成声,以致有种生不如死之态。而闻至此处,再看着她那般可怜之相,还未等自谦怎样,江虎子是怒火丛生。
便见其虎眉倒竖、豹眼圆瞪,遂“啪”地一声拍桌而起,惊得在座几人皆是心头一颤。而后就听他历声骂道:“这等畜生还留他何用,倒不如宰了来的也痛快,”
遂又一拍胸脯,对俞清嫣喊道:“清嫣妹子,便不说你跟英子情同姐妹,哪怕是毫不相干之人,遭受这等磨难,江某也不会坐视不管,自当仗义一回。
且放心就是,这份屈辱,我江虎子若不能替你讨回,让那对猪狗不如的母子,自食恶果,咱便从此缩头东海,永世做一乌龟王八去。”
此言一出,虽是略显粗鲁,但却恁的义气豪迈,不禁令俞清嫣动容不已,遂之暖生心头。便如苦海孤舟,好不容易逢得一港湾,将他当成了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