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死不悔改丘貉相投 一饮一啄环环为扣(2 / 2)
步正京哼道:“收起你那套吧,有事直说便是。”
韦修缮只得干笑道:“甚么都瞒不住步爷,今个俺们哥俩请您过来,的确有事相商。”
这时冷勰已将酒斟满,也舔脸笑道:“步爷,那日你走后,我同韦兄又商量了一番,既是咱明面上不好报复,何不暗中去做点手脚,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步正京闻后,虽也有些兴趣,但却不露声色,待饮了口酒方道:“哦,说来听听。”
韦修缮忙又给他将酒满上,笑道:“但咱们也不知是否可行,这不还得等步爷您来拿定主意么。”
步正京脸色一沉,就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们还是想拿我当傻子用。”
韦修缮掩饰一笑,遂道:“步爷您可别这般说,毕竟咱们心中不快,皆因相同之敌。”
冷勰也忙讨好笑道:“步爷您先别急,先听咱们讲来如何?”
见其满嘴嚼着牛肉,擡眼示意自己说下去,便喝了口酒又道:“步爷,我近来打听到,俞清嫣那臭婆娘,如今正在城北丛家的码头货栈做事”
经此一说,步正京登时想起这其中的渊源,就少不得心中来气,遂打断道:“这有何奇怪的,既是江虎子为俞清嫣出头,码头又是他忠义堂的底盘,况且俞自谦那小子也在,寻个营生还不简单么。”
冷勰讪讪着道:“步爷别急,您且听我细说。”
步正京没好气道:“说甚么,来去还是你们之间的恩怨,我虽跟江虎子和俞自谦有仇,却也容不得拿我来当枪使。”
冷勰忙赔笑道:“步爷息怒,这不马上说到点上了么。咱早是听闻步爷您所在的野狼帮,因为城北码头货栈这一地界,同江虎子的忠义堂闹得不和,”
却是刚说至这里,便看一人端着海鱼、贝类等菜肴推门而进,正是当初和自谦同来此处上工,那脑瓜不灵的憨傻后生,于是遂止住言语。
见他如此谨慎,韦修缮就笑道:“冷兄单说无妨,不过一傻子而已,听不得甚么。”
而待那后生将菜肴放下,就傻笑道:“老爷歇息去了,说让俺来侍候着。”
韦修缮点头道:“那便留下吧,与咱们添些酒水。”
那后生遂傻呵呵的站于一旁,但却盯着那满桌的肉食,不住舔着嘴唇。步正京看后顿时好笑,就撕下一只鸡腿丢给了他,而瞧着其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惹得三人皆是一阵捉弄。
这般一会儿,又听步正京对冷勰道:“你且说下去。”
冷勰便道:“既然那码头货栈,步爷的野狼帮如此在意,却又欲而不得,咱们何不趁着月黑风高夜,神不知、鬼不觉的纵上一把火,既出了心头这股恶气,也不便宜了忠义堂,”
说着又咬牙恨道:“当然,俞清嫣那臭婆娘和叫俞自谦的小子,能烧死最好,哪怕就是同诸多上工之辈逃得出来,也断好不了哪里去。
这般,步爷与我和韦兄,皆解了心头之恨,可谓三全其美。即使日后等衙门查起来,也自有丛家人顶缸,定与咱们无关,您看怎样?”
步正京闻过,暗呼冷勰狠辣,如此草菅人命之事都敢去想。再瞧了韦修缮一眼,见其神情中也透着狠辣,一副跃跃欲试之态,便低头思量起来。
但此时,三人皆未注意到,那旁边的憨傻后生听后,却是眉头一紧,眼中竟隐约闪过一抹精光,似是想到甚么一般。遂而又恢复常态,痴笑着啃手里的鸡腿。
而待反复寻思过后,步正京就问道:“这事你们有多大把握,倘若出了意外,可是跟我无干的。”
惹得冷勰顿然心中鄙夷,但仍笑道:“步爷放心,我自去探寻了一番,夜晚除了一个当值的老头,再无其他。”
步正京又问道:“那你俩要我做甚?”
冷勰心中一喜,暗呼“有门”,便道:“人手和火油,只要这两样齐全了,我同韦兄就敢保证,此事万无一失。”
韦修缮也忙撺掇道:“步爷干吧,不然难消心头之火,即使出了事情,也绝不会引到您的身上。”
步正京沉思一会儿,想着同江虎子之间的恩怨,再记起当初那般年龄,便和步正前跟着家中长辈,被屈辱的赶出鹰嘴崖,后来爹娘、叔婶他们,好不容易又回到村中,不想却被一把火,将房屋烧了个干净。
而这一切,皆同自谦有所干系,故那心头的愤恨,就猛然间窜了上来。当即牙关一咬下了决定,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并来个快刀斩乱麻,次日夜晚便火烧码头货栈,遂借此,三人再度密谋一处。恕不细表。
且说,次日晌午,步正京就已凑齐人手、火油,并招来韦修缮和冷勰,聚在一起又好生布置了一番,直至觉得妥当无比,这才散去。只待夜幕降临,便可同行大事。
如此,等到日落黄昏,韦修缮草草对付口吃的,又换了身利落衣衫,待来至院落却发现,竟不见了平常于此用饭的憨傻后生,不免就问他爹哪里去了。
但韦德却不在意道:“下工后便不见了,大概又犯病外边野去了,等知道饿了,自然就回来了。”
而韦修缮闻过,却不知怎的,竟心中莫名一慌。但转念再想,一个憨傻之人又能作甚,便不禁好笑自己多疑,弄得紧张兮兮,遂就匆匆出门,同步正京、冷勰会和去了。
只是,他怎般也未料到,今夜欲犯之恶,正因那憨傻后生,以致同步正京、冷勰,落入了王一飞和江虎子的陷阱,从而难逃牢狱之罚。
原来,那后生别看脑瓜不灵,平时不言不语只知傻乐,可谁对他好,却是心里清楚的。当初和自谦同来韦修缮家中做工,虽说只相处短短半日,但从将棉衣披于自己身上的那一刻,就已铭记在怀了。
且又在上工时对他的照顾,以致跟韦修缮发生口角,欲带其一同离去,皆不曾有半点忘过,当然也牢牢记住了自谦这个名字。故此,在听到韦修缮三人的阴谋后,怎能不担忧害怕。
偏这傻人遇着事了,反而心眼倒活泛起来。为了不引得韦修缮怀疑,竟硬是忍着焦虑之心,上满了一日的工,才连饭都未用便偷偷出门,一路奔跑打听着,往码头货栈给自谦报信,而等他寻着人,已然掌灯时分了。
当再次见到憨傻后生,自谦竟是愣了半晌,这才缓过神来。对于自己初至蓿威州时,结识的这个小兄弟,还是颇有印象的,就忙欢喜的拉着嘘寒问暖,又去端来饭食给其用过。
待问起为何来此,而憨傻后生又言语不甚很清的,方讲明了一切,顿令自谦呆立当场。哪里会想到,步正京三人为了寻仇,竟是这般心狠手辣,枉顾他人性命。
而其他那些长短工,见一憨傻后生来寻自谦,难免也在一旁瞧热闹。但当闻得如此惊人消息,皆纷纷慌了心神,吵闹着一时不知所措。
却等自谦冷静下来,忙安抚了一回,并让四下警惕着。遂又让人去寻丛宗林,告知他尽快找到江虎子,带着忠义堂的兄弟赶至货栈,好提前部署,以应对策。
而后又喊来俞清嫣,将事情略是讲过,也不顾她将责任皆揽到了自己身上,羞愧的泪水涟涟,便让好生照顾憨傻后生,就再也不敢耽搁半分,遂匆匆出得码头雇上人力车,寻步正升和王一飞去了。
便这般,待戌时正半,步正升和王一飞就带着数名衙役,随自谦赶回码头。不过一会儿,江虎子同肖辉、龙波,也领着忠义堂的一干兄弟奔了过来。
几人正商量着对策,便看丛宗武和丛凤儿,也慌张的赶到了。原来,丛宗林顺路回货栈时,思量着这等大事,哪里敢去隐瞒,自是上门如实禀明了一切。
兄妹俩听后,如何不被吓得大惊。几间屋子烧掉也就罢了,但仓库里尽是主顾的货物,况且若再出了人命,那便真的麻烦大了,故哪里还能坐得住,慌忙随着来到。
如此,众人聚于一处,也顾不得去斥责步正京等人的恶行,遂商量起对策。只听丛宗武说道:“正升兄弟,你和一飞老弟,带人直接过去拿住不就行了么,何必费这般周折?”
步正升摇头道:“不可,那般便无凭无据,即使拿了人,也坐实不了他们的罪行,少不得日后再生事端。”
王一飞颔首道:“的确如此,何况还不知眼下人在何处呢。再说,这等货色只有当场捉住,才能令他们把牢底坐穿,决不可轻易饶得。”
江虎子也点头道:“且还要让他们先将火纵上,以为自己行事已成,然后再收网拿人,方才妥当。”
但自谦闻过,却犹豫着对步正升道:“真的要这般么,即便步正京小人行径,可怎么说咱们也打小一处长大,如此岂不令他一生尽毁?”
还未等步正升撘话,就听江虎子气道:“恁等人渣既已枉顾儿时情意,你又何必善心对待。先拿了便是,让他长点记性,容日后再说。”
见几人皆点首赞成,自谦暗叹一声,便也无话可说。而看他眉头不展,王一飞就劝解道:“自谦兄,你也不必这般,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那步正京若不得一回教训,日后还不知有多少良善之人,要遭受到迫害呢。
咱们只能将祸端斩于萌芽之中,以免悲剧发生。再且,今夜若非提前得信,便不说宗武兄要受多大损失,就是人命,怕也得闹出几条吧。”
听得此番言语言,自谦更是无言以对,心中暗呼惭愧,忙也点头同意。这时,江虎子却稍一寻思,又提议道:“既是如此,那正升兄弟便先避嫌一回。省得捉住步正京后,倘是再扮可怜讨饶,令他难做。
就让一飞老弟,带着兵房的差爷处于外围,我同忠义堂的兄弟坐守内处。等将那几个杂碎放了进来,只要见火光稍是纵起,咱们便里应外合拿人,怎样?”
步正升和王一飞思量一番,皆是觉得可行,于是遂外面部署去了。倒是丛宗武闻后,有些担忧道:“那火若是一起,倘再救不及时,不会出甚么大事吧?”
见丛凤儿也点了点头,一副不安的样子,自谦就宽慰道:“宗武大哥,你和凤姑娘放心,有我同宗林兄,带着咱们货栈的人提前准备好,定会万无一失的。”
丛宗武叹道:“也只能这般了,那便有劳你们了。”
丛凤儿也忙嘱咐道:“俞大哥,可千万警惕着些,更要注意安全才是。”
如此,看兄妹俩皆不再异议,江虎子又交代,先将一干重要物品转移,以备不测,并让丛凤儿、俞清嫣几个,它处躲避。待将一切布置妥当,方同肖辉、龙波一众兄弟,暗中埋伏起来,只待时机一到,就瓮中捉鼈。
这般,等亥时刚过,码头上已然四下漆黑,但却风声萧萧。不时,便见步正京、韦修缮、冷勰三人,带着几个野狼帮的地痞,躲过当值的老头,就偷偷摸了进来。
便看,一伙人又一分为二,各自溜至货栈公办所,及仓库之地,待警惕的探视一番,又默等一会儿,这才将火油撒于四周。如此遂于两处,毫不犹豫的打起火镰。
但见夜幕中,陡然划过丝丝光亮,那火就“噌”地窜了起来。便当步正京几个兴奋地,还未将笑脸收起,更别提溜之大吉,却听传来一阵大喊,“有贼人放火,快抓住他们。”
这时,就看自谦、丛宗林一众货栈之人,早已手持扫把、水盆甚么的救起火来。而江虎子则带着忠义堂的兄弟,煞神一般的奔向步正京等人,并口中嚷道:“步家小儿,你江大爷在此,想要活命,还不赶快磕头认罪。”
而一瞧这架势,韦修缮的脑袋便“嗡”地一声,心道“完了”。如何不明是走漏了消息,而除了那憨傻后生,还能有谁?遂暗骂自己大意,竟栽在了一个痴货手里。
但此时也容不得多想,忙对步正京、冷勰慌声道:“步爷、冷兄,事情不对,咱们快逃吧。”说着已是窜了出去。
等步正京、冷勰几个回过神来,岂能不知怎般情况。眼看着诸多之人手持火把,已是杀至跟前,哪里还顾得了彼此,遂四下狼狈逃窜,此时惟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不能跑地再快一些。
却待刚逃出码头,不想步正京和韦修缮、冷勰,竟又碰到一处。而惊慌未定下,还未等喘口气,但闻有人大声喝道:“恶贼哪里走,你蓿威州兵房的差爷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步正京三人擡眼看去,顿时慌的瘫倒于地,是面生死灰、如丧考妣。只见七八名衙役手持火把、腰刀,直奔他们而来,带头的正是王一飞。
而韦修缮、冷勰两个,哪里经历过这等场面,后面又有江虎子带人杀到,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即使想逃跑,但怎奈两条腿便像失了骨头一般,是如何也站不起了。
倒是步正京,终究乃混迹帮会已久之人,此刻一见事情不妙,岂敢再有一丝犹豫,遂丢下二人,拔腿就向那暗夜幕中,拼命逃窜而去。
待这般跑出一段,又见身后无人追赶,正暗自庆幸着,想喘口气呢,却听有人斥声道:“步正京,你死不知悔改,枉顾他人性命,如此丧尽天良,还想逃到哪里去?”
步正京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擡头一瞧,只见□□影里走出一人,手按腰中钢刀,身着官服、清瘦挺拔。等其来至跟前,再定睛细看,却是心中顿然暗喜。正是:
天道恢恢终不失,
自作之孽岂可活。
欲知后事端详,且见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