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病发归途却留锦缘 祸幸相依当求知己(1 / 2)
第五十五回病发归途却留锦缘祸幸相依当求知己
下卷开篇。著者云道:岁月一瞬,书至半余之多,日复一日,于“祭雨斋”房,寸管一支、浊酒几壶,孤人无他、沉浸其中!
虽过活少趣,一无良伴知己,又无命里红颜,然书海徜徉,共那亦假以真诸多人物,缅怀过往、细细追忆,倒也自得其乐!
不为软语所骄,不因恶语中伤,只为赤子之情,著己怀中之梦,心刻弱水之铭,祭吾已逝韶光,悼那褪去华年!
然,面对过往旧事,便千般思绪,心藏万言,亦书不得其内一二,终是字里行间,横撇竖捺中,皆被浊泪遗恨而锁尽!
倘若上卷,著者痴人说梦,空对水月镜花,那么下卷,枉怀不渝之情,徒铭凉生之意,将那因果宿债,再为诸公道来!
话说,自谦所乘之船,终于到达了牟乳县的地界后,虽那海上掀起了滔天巨浪,船家决定于大周山南麓海域,停靠夜泊、以避风浪,但此时的他,却深陷梦境,对外一概不知。
只是,自谦这般一声不响地离开蓿威州,却哪里知晓,待丛凤儿看过那封留下的书信后,是恁般的伤心欲绝,大有生离死别之感。便似三魂丢了其二,如何也缓不过来。
而当终于不得不接受,其已然离去的事实,遂又不顾俞清嫣和江虎子在场,就放声悲痛大哭。任二人怎般安慰、宽解,但只劝不住。
更不知,步正升、俞可庆等人为了他,不顾亲者挽留,再多住上几日,便结伴雇了马车,除却夜宿驿站外,是马不停蹄地赶回蓿威州。
却奈何,水、旱两路不相融,命运、气数难相偕,终究注定了错过。这般,等几人匆匆赶到了丛家老宅,正是自谦离去的当日后午。
在得知已不辞而别后,俞可庆、步婉霞皆一声叹息,步正升更是直呼天意如此,惟盼自谦莫要撞上才好。三人这般神情,惹得丛凤儿、江虎子和俞清嫣,是迷惑不解,遂追问因由。
原来,几人回到鹰嘴崖,那年过的倒是不错。步正升带回了郗纷红,自是令叔婶步晨、苏氏欢喜非常。而俞可庆、步婉霞夫妇,虽说其兄嫂步正强、邢氏留在烟祁城,但他们三口子的归来,还是令步元、俞儒两家热闹不已。
且又同俞可有、步艳霓相聚一处,挚友一年未见,岂能不快活一番,何况还有郗纷红的加入,更是添了许多乐趣。可即使如此,步正升、俞可庆几个仍是喜忧掺半。
喜的是家人团聚,共度春节,忧的则为,只短短一载,步南竟因病离世。待料理完后事,宋氏怕触景伤情,便搬离了鹰嘴崖,去了女儿家过活,而步正东、俞妱蕊又考虑到,陈氏也上了年纪,且身边没甚么亲者顾着,遂就带回了烟祁城。
故几人想着夫妇俩这一走,只怕很难再回鹰嘴崖了,自此山高水远,即便互通书信,也终不如知交相对,那般来的痛快,岂能不添得些许伤感。
可这般还不算完,当又闻得满村皆在传论,出去正月,静安便要同胡彦江先生的大侄子,在臣远庄完婚,并连带着自谦给取笑了一回后,简直难以相信,哪里想到二人竟发展如此之快。
虽皆未见到静安,只听说同林氏一直居住城内,从没回过鹰嘴崖,也不曾得知村里有谁收过喜帖,但这番话定不是空xue来风,因是打臣远庄传出的。再结合着俞可庆所言,母女俩是随胡烨到的牟乳城,遂而就确信了几分。
待问过俞可有,却知之不多,自从他在城内一家医馆做事后,旧年开春,便将步艳霓和孩子皆接了去过活。故此,回鹰嘴崖的日子就屈指可数了,而静安同林氏在牟乳城之事,两口子也是近来才听闻的。
但对于静安出嫁的传言,俞可有却称好像是真的。因听他爹爹俞然提过,年前在臣远庄集市上,有人见过胡彦庭大加采办,在为大儿子的婚礼所做准备。
有好事者便问是哪家的闺女,而其虽未说的明白,但终究难掩心中欢喜,言语中还是忍不住地透露出,乃是鹰嘴崖已故步师爷家中的女儿。
闻得这事,俞可有、步艳霓本还因自谦在外,不曾过多担忧。便是日后他知晓了静安的婚讯,无非落得一通伤感,总要比亲自面对心爱之人出嫁,要少上许多残酷。
却当知晓,其不日将回牟乳县时,遂也同步正升等人一快急了起来。惟怕他听得此事,倘若再又恰巧赶上,对于一个至情至性的人来言,那等情形实是不敢想象。
虽说自谦口中言语着,不再妄求甚么,但恁般铭心刻骨之情,岂是一朝一夕就可释怀的。不然他也不会四处浪迹,只为能在静安所处之地,默守一旁、余生相伴了。
于是,步正升、俞可庆几个商量后,遂决定早日返回蓿威州,定要设法留住自谦,切不能让他遇到这般情况,故而也向俞四隐瞒了其欲归来的消息。如此,方才有了上叙的一幕。
而听过此番话后,丛凤儿和江虎子、俞清嫣,皆是沉默不语,面对这等事情又能怎样。自谦难以释怀过往,走不出心中牢笼,他人再多担忧也属枉然,只能听天由命了。恕不再表。
却说,自谦于梦中穿过牟乳城,正欲往鹰嘴崖而去,这时,却被其他旅客的嘈杂声给惊醒了。当得知遭遇风浪,这船暂于大周山旧码头夜泊,无法驶往赤心湾,便不禁思量起来。
想着,这风浪不知何时能停,假如次日仍无法行驶,那岂不就得干等着。反正已然后半夜了,此般境况又无心睡眠,且大周山离县城也不甚远,倒不如步行回去来得痛快,想必破晓前应能赶到的。
另有刚才的梦境作祟,于是便更加归心似箭。故待打定主意后,就不顾船家,及那诸多旅客的好言相劝,竟是提着行囊上岸而去,他欲夜走牟乳城。
便这般,等自谦上得岸后,虽夜无星月漆黑一片,但四下有结冻的冰雪映射,再沿着早年旧径,倒也能略寻得方向。待如此行过一段,就来到了大周山的北麓。
不想,却因一日不曾进食,而身子本又未十分痊愈,以致终于头晕目眩,体力渐是不支起来。且还不时伴有胸闷之感,哪里再赶得了半点路。
等坐下歇过一会儿后,仍不见好转,即使有心再回船上,但如何抹得开脸面。再望着前方黑茫茫无尽头,又忍着夜寒风冻,不由自嘲一笑,暗骂自己太过莽撞。
正踌躇不决时,却见那大周山最低峰下,隐约有栋房屋,矗立在白雪皑皑之中,似是庙宇之类。便心中思忖着,既然无法赶路,又何必硬撑,倒不如前去投宿一晚,待次早再说,于是,就寻着上山小径,艰难攀爬而去。
等来到那山峰前,只见旁边竖一石碑,仔细辨认过,乃是“下扯峰”三个模糊字迹。再走上不远,果然为一座庙宇,破败的山门两旁,篆着一副对联:
量用静心乃俊物,
竭求自是非高人。
再擡眼又瞧,只见上方挂有山神庙的牌匾,不禁心中恍然。这对联正是劝解世人,于金黄之物的态度,适可而止便好,切莫贪得无厌。
待推门而进来到正殿,就看上面塑着金甲山神,左有小鬼,右乃判官,下龛又供着黄大仙、奉大仙、白大仙和狐大仙的牌位。前方子桌上,则摆放着果、酒、点心之类的供品。
此时的自谦,早是饥饿难忍,哪里还顾得了甚么忌讳,遂上前拿过,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而又等几口酒下肚,那身子方才好受一些。
这般,待酒足饭饱后,遂于殿内寻了火种,捡了枯枝点着,以来取暖御寒。但此刻,困意也随之而袭,不觉,竟是趴于火堆旁睡着了。
朦胧中,只见一身材高大,面留虬髯的魁梧大汉,并着几个异形怪服之人围至跟前。自谦一惊,忙施礼不安道:“不知诸位仙家在此,因夜行赶路、身体不适,方才借住一宿,若是扰了清修,还请原谅一二。”
谁知,那魁梧大汉却无奈道:“我说小祖宗,咱们都已避开你来到此处了,为何还要追着不放?”此言一出,便见另几个异形怪服之人,皆是愁容满面的,眼巴巴瞅着他。
自谦闻过一愣,遂而不解问道:“上仙为何如此说法,小子凡人一个,哪里有幸曾与诸位相识?”
就看魁梧大汉忙摆手道:“在您面前,我等可不敢妄称甚么上仙。那早年的一场天崩地裂、鬼哭神嚎,至今仍让咱们心有余悸,不然也不会躲避至此。”
自谦疑惑道:“上仙所说,小子实是不懂,还望明言。”
不想那魁梧大汉,却如拨浪鼓般摇着头道:“还是算了吧,这等泄露天机之事,咱可担不起。别再像那只不知好歹的鸟鹰,惹了祸事上身,”
而见他眉头深锁的沉思起来,遂话锋一转又问道:“我说小祖宗,您这是欲往哪里去?”
自谦回过神来,答道:“自是往鹰嘴崖而去。”
待思量片刻,便听魁梧大汉叹声道:“只待一世之余,就可西方归位,那时因果宿债一一了结,您又何必自寻烦恼,非要应那贱命之言呢?”
言语乍毕,却看一白胡子老头慌忙道:“大人莫要多说,毕竟他是在仙姑那里挂了号的,不可违。”
自谦一瞧,顿觉这白胡子老头有些面善,等稍是寻思,遂惊喜道:“老人家,可还记得我么,那年腊月,您还款待过我和静安妹妹呢。”
那白胡子老头捋着胡须笑道:“小友好记性,这长时日了,竟还记得小老儿。”
自谦笑道:“如何不记得,那日回家后,我俞四伯他们皆说您老是大仙呢,不知您怎会在此?”
那白胡子老头笑道:“小老儿不过是今夜来此拜访友人,不想却重逢故交,着实缘分不浅。”
而后,犹豫着又道:“小友若是信得过小老儿,便听我一言,那鹰嘴崖莫要回去了。”
自谦疑惑道:“为何不能回?”
但那白胡子老头却反问道:“若以仅剩不到三载的阳寿,去换得毕生宿缘,和一世孤苦而不得所愿,但却能人间长久几十载,不知小友会选哪一个?”
自谦略一思索,就道:“人早晚一去,倘若不能从心而活,那生死有何区别,我自是选择前者了。”
白胡子老头闻后,同那魁梧大汉相视一眼,两人皆摇头一叹,遂默然不语。倒是另几个异形怪服之人,听得自谦只是路过,便神情缓了下来,皆笑称同他也是故人,于是忙拿来酒菜,硬要喝上一回,以温旧情。
那魁梧大汉一看,就对白胡子老头笑道:“也罢,既然命不可违,我等又何必矫情,迟早终会有个了结,咱们喝着便是。”
白胡子老头点首笑道:“也好,如此就听大人的,今世已矣,咱们便坐等来生,且看他如何。”
这般,几人遂围坐一处,就同自谦推杯换盏的饮了起来,你敬一杯、我敬一杯的,不时,便将其喝的酩酊大醉,倒地而睡。如此,再等到次早,却被一阵晨钟惊醒,待四下再瞧,方知不过南柯一梦。
但抿着嘴唇,却又感口有余香,倒像是佳酿之味。而再瞧那金甲山神,似是有些面熟,竟似梦里所见的魁梧大汉,就直觉得不可思议。
因急于赶路,便也无暇多去寻思,忙起身欲要离去,谁知却一个趔趄摔倒于地。而手抚额头,已是烧的厉害,但仍硬撑着出了山神庙。
再听得晨钟传来之处,乃是在大周山,另一险峻挺拔的高峰上。可能那庙宇坐落在南麓,面朝大海之地,故此于这边,就无法看到了。
且说,等自谦沿着小径下得山后,一路不顾身子不适,待再顺着官道,打东门进得牟乳城后,已是将近晌午。此时饥肠难耐、疲惫至极,便忙寻了一小店欲去用饭。
不想刚进得门后,竟眼前一黑,就摔倒在地昏了过去,而那店家一时不明因由,惟怕惹了官司,忙命跑堂的又将他擡了出去,放在街边不管。这般不过一会儿,便招来诸多闲者围观,皆议论纷纷,却无一人上前相助,一问究竟。
恰在这时,就看一拉人力车的后生,拨开人群来至自谦跟前,喊道:“这位大哥,你醒醒,大哥。”
见其毫无反应,那后生遂抱起他便走。却闻有人劝道:“小兄弟,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了,当心惹了祸上身。”
那后生憨笑道:“好歹一条人命,怎能置之不理呢。”说着,已将自谦和行囊放在人力车上,就匆匆拉着去了。
如此,等寻了一家医馆,老郎中替自谦诊过脉后,便责怪那后生道:“怎恁的大意,竟病成这副样子方来就医,难道不想活命了么?”
而后摇了摇头,又叹道:“只怕没个月二十日的,是调养不过来了。”
那后生无奈一笑,却也未多解释,而待老郎中开完药递于他,此时翻开口袋,才发现诊资不够。拉了一头午的车,笼共没挣上几个大子儿,有心想去自谦的行囊中找上一找,可又怕再说不清楚,便尴尬的愣于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见此,老郎中就笑道:“无妨的,瞧你这身打扮,应该是‘仇记’车行的吧。我与你们老东家乃是旧识,自管去吧,改日送过来便成。”
那后生忙弯腰感激道:“实在多谢老丈了,您放心就是,天黑之前,俺定将诊金送来。”说完,又抱拳施了一礼,遂背着自谦去了。
这般,等自谦再苏醒过来,已是半个时辰后了。当闻着浓浓的中药味,挣扎着起身,又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顿心生茫然,好不容易才想起,自己晕倒之事。
正疑惑着,为何会来到这里,便见那后生端着药走了进来,看他坐于那里出神,就欢喜道:“大哥,你可算是醒了,快把药喝了吧。”
自谦一怔,忙接过药来问道:“小兄弟,可是你救了我,这儿又是哪里?”
那后生笑道:“甚么救不救的,你不用放在心上,这里是俺们车行住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