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暗地栽赃自谦蒙冤 历惩小人云峰用计(2 / 2)
自谦遂抱拳谢道:“官爷分析的极是。”
只听马云峰又问道:“你刚才所言,是谁故意栽赃陷害,可有怀疑之人?”
自谦便道:“我与步正前曾有过节,且搜查床铺,也是他向俺们东家提出来的,还望官爷明察。”
如此以来,步正前登时就急了,忙上前施礼辩驳道:“官爷,您可千万别被误导了。小人虽同他略有芥蒂,但一向光明磊落,绝不会做出这等龌龊之事。
我倒认为,定因俞自谦知晓车行上交租金的日子,方才串通了他的那个故人,于昨夜狼狈为奸、里应外合,算计到了俺们东家的头上。”
仇大少闻后,一时忍俊不住,遂低头憋的难受。自谦也不由摇头,心中暗道:“步正前啊步正前,你作死也不是这般作法。”
果然,马云峰面色一沉,便嘲讽道:“你倒是聪明的紧。”
而步正前却未听出言外之意,竟喜道:“多谢官爷夸奖。”
可马云峰遂又质问道:“若是他二人里应外合,那怎的就单单将赃物留下,何不拿出去分了省事?”
步正前一愣,就“这这”的言语不出。马云峰冷冷盯了其一眼,回头又对仇大少说道:“劳烦带咱们往失窃之地一看。”
仇大少点头笑道:“官爷请随我来。”遂领着马云峰同两名差役去了。
见此,自谦等一众车夫忙也跟至院落,以候真相。而待马云峰随仇大少来到他的屋子,先是让那两名差役四下查探一回,随后又看了看放银钱的柜子,便疑问道:“大少,这等重要之处为何不锁上?”
仇大少叹道:“本是想拿去钱庄存上的,偏这几日又逢闹心之事,就一时没顾得上,”
而后又疑惑道:“可屋子里的门窗皆是紧锁,那贼人又是打哪里进来的。且无撬开的痕迹,实在令人费解。”
这时,便闻一名差役喊道:“马哥,窗子并未上销。”
二人一听急忙过去查看,果然那窗户虽是紧闭着,但插销却是耷拉于一旁。令仇大少顿然不解道:“不对啊,我记着有两日不曾打开过了,为何会是如此?”
马云峰遂问道:“是不是之前就已打开,而被你忘了?”
仇大少想了想,便摇头道:“断然不会的,前日车夫们来此交租金,因有账目要算,我特意将窗户关闭,以图个心静,一定记不错的。”
马云峰思量一番,就道:“大少,你将那日详情讲与我听。”
仇大少点点头,便请他一旁落座,又一事不拉的细细道了一遍。正当马云峰也说不出哪里可疑时,却闻另一名差役又急声道:“马哥快来,这里有手指印的痕迹。”
马云峰上前一看,于那窗户之角,果真有一处模糊的手印,若不仔细瞧着,还真发现不了。而再顺着去找,竟于下方墙壁上,还有一点脚后跟的痕迹,分明是打外边进来,跳窗时蹭留的。
而后就道:“看来是车行之人所为无疑了,且清楚有银钱于此,事先偷着将窗户打开了。”
见仇大少皱眉不语,便又问道:“你再想想,那日交租金时,可还有甚么遗漏之处。”
仇大少寻思一会儿,就道:“我记得那日步正前交过租金后,并未急着离去,正是站在这窗前,插科打诨了一会儿方才走的,难道”
马云峰听后笑道:“应是这般了,再有他和自谦早年的恩怨,八九不离十吧。”
仇大少遂恨道:“我真是不长记性,以前他于此上工时,便因手脚不干净被我劝退,想不到这才收留他几日,又死性不改,竟算计到我的头上了。”
马云峰不解道:“既然知道他是这等鼠辈,为何还要收留,如此岂不是引狼入室么?”
仇大少无奈叹了口气,便将步正前之事大体说过,随后又气道:“倒不如找人做了这个东西,倒也来的痛快。”
马云峰笑道:“大少稍安勿躁,那般岂不是便宜了他。”
仇大少问道:“那你是打算捕回衙门么?”
马云峰摇头道:“这般心机之人,即使拿回衙门,也不会轻易认罪的。”
仇大少咬牙道:“给他上了大刑,看招是不招。”
马云峰笑道:“屈打成招当也可行,但若因此传了出去,从而毁了县衙的声誉,却不值当了。”
仇大少不甘道:“那怎的,难不成就如此算了?”
马云峰冷笑道:“哪有恁等好事,这厮惹谁不好,偏要去陷害自谦。且看我让他原形毕露,进那牢狱待上一辈子才成。”遂附于其耳边嘀咕起来。
仇大少听后,疑问道:“这般可行么?”
马云峰笑道:“你且放心便是,依着他那般爱财之人,定会上钩的。”
仇大少笑道:“好吧,就依你妙计。”之后几人又商量了一回,便来到院落。
但见马云峰向自谦打了个眼色后,遂就喝道:“还不与我将这贼人拿下,带回衙门严加拷问。”
话音一落,便看那两名差役立时抽刀上前,将其按倒在地。自谦虽不明怎般情况,却也知道马云峰定不会加害自己,就忙配合着喊道:“官爷,小的冤枉,可不要听信他人谗言。”
马云峰冷哼道:“证据摆在眼前,你还敢如此狡辩,简直不知所谓,给我带走。”
那两名差役应声称是,遂押人便向外去。而自谦演戏也是十足,竟又佯装挣扎起来,口中惊慌喊道:“大少,快救我。”
惹得仇大少暗自好笑不已,就也故作痛心般道:“亏我当初善意将你收留,不想竟做出这等无耻之事,以后往那牢狱好自忏悔去吧。”说完将头别过一旁,不再理会他,任由两名差役将其押出车行。
这般,马云峰便一抱拳道:“如此,那咱们就告辞了。”
仇大少忙回礼笑道:“官爷辛苦了,您好走。”
马云峰笑道:“分内之事,何来辛苦。”说完便去了。
待见得官差将自谦带走,一众车夫也遂之议论不休。而步正前更是心中乐的不能自己,若不是有外人在场,恨不得大喊一声,以来发泄一番。
打小就被自谦压着一头,又因他才被逼离开鹰嘴崖,随着爹娘居无定所,如今终于大仇得报,出了这口恶气,岂能不窃喜非常。便迫切的想回去,在茍氏面前怎般表功一番。
正盘算着呢,却看仇大少又走过来诚恳说道:“正前,这回实在多谢你了,不然我还一直被俞自谦蒙在鼓里,始终认为他是忠厚之人呢。”
这般,更令步正前欣喜于怀,遂受宠若惊的笑道:“大少,您言重了。只因我同俞自谦打小相识,故才清楚他的为人,实是算不得甚么。”
仇大少忍着恶心,就点头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以后好好干,定亏待不了你。”
说完,便让一众满脸羡慕的车夫散了,闹腾了近乎一日,若不想外边出车,就回屋歇着。遂又叫步正前随自己进了屋子,也不去避讳,竟将那失而复得的银钱,仍放在柜子原来之处。
谁知,步正前倒做作着将头别过,并假装提醒道:“大少实不该如此粗心,应须避着人的。”
仇大少佯作不在意的笑道:“以后咱们便是自己人了,有何藏着掖着的。”
步正前心头一喜,忙又嘱咐道:“大少还是去存于钱庄吧,也省得留在车行不甚安全。”
仇大少故作无奈道:“官字两张口,岂是那般好伺候的。今日让衙门来人,已是心中不悦,怎好再令他们白跑一趟,待留着寻个空闲,前去打点一回吧。”
随后就拿出两枚银钱,不顾步正前假意推脱着不收,硬是塞给了他。也更令其大表忠心,称从今牵马坠蹬、侍奉左右甚么的,直喋喋不休说了一通,却惹得仇大少厌恶不已,但又不得不强忍着,闲聊过几句,才打发走了。
却说,自谦被带出车行后,等行过不多远,只见马云峰忙打怀中掏出一把大钱,谢过跟随而来的衙役,并让他们先行回去,待夜晚依计行事便可。
待打发走两人,遂又对自谦笑道:“走,咱们吃酒去,给你压压惊。”
自谦不解道:“你同仇大少打的甚么主意?”
马云峰嘿嘿一乐,就将如何算计步正前之事说与其听。自谦闻后笑道:“云峰,想不到你南下一回,竟是沉稳多了,不似以前那般莽撞了。”
马云峰不禁叹了口气,便道:“吃一堑长一智,当初若不是我太过冲动,你也不会多受牢狱之苦,又落得今时这副境地,是我对不住你。”
自谦就笑着宽慰道:“换做是我也会同样而为的,且过去之事还提他作甚。倒是我,还没谢你废了左思贵和赵思仁,替咱出了那口恶气呢,快走吧,请我吃酒便是。”
马云峰也不再矫情,点头乐道:“成,喝完咱们就坐看好戏。”两人遂说笑着去了。
言不多叙。却说,等到了夜晚,当‘仇记’车行的一众车夫,皆已收工歇下了,而仇大少也已赶回,并同马云峰几个汇聚一处,遂就暗中埋伏起来,以待步正前的出现。谁知都过了子时,仍不见他有何动作。
马云峰便骂道:“这厮果然心机颇深,知道审时定势,看来今夜是不会下手了。”
仇大少疑问道:“你说他会不会不敢再贸然行窃了。”
却听自谦笃定道:“绝对不会,步正前打小嗜钱如命,既有此等机会,且还得手一回,又怎可能错过。”
马云峰颔首道:“我看也是,那厮眼中就带着贪婪,实是鬼精的很。即便今夜不下手,但绝拖不过明晚,”
遂又叮嘱仇大少道:“大少,你今个定要待在车行,哪里都别去,且还要故意被他看见。若问你可曾往衙门打点过,只告知等次日再说,这般好让那厮知晓银钱仍在。”
仇大少忙点头答应。待几人又守过一会儿,已然丑时了,还不见半个影子,便知是空等一场了,这才悄悄离开车行,而自谦少不得仍随着马云峰去了。
果然,是日晌午步正前回到车行,当看见仇大少时,忙凑上去闲聊,并假装无意般问起可曾去过衙门,如若没有,不妨等自己饭毕拉其前往。而待闻得因有它事,欲明个再行后,那眼中遂闪过一丝窃喜。
如此,再等到了夜晚,马云峰几人又一番埋伏后,刚子时过半,就看到一条黑影,蹑手蹑脚出了车夫的屋子。而借得一丝光亮,不是步正前还能是谁。
便见其,先是往院子一角撒了泡尿,而后又装作无事般四下瞧了一回,直待看得无人,才鬼鬼祟祟的,来到仇大少公办屋的墙根下,再是等过一会儿,方轻轻掀开窗子跳了进去。
正当他熟练的打开柜子,将一包银钱捧在手里,乐得合不拢嘴时,却见那房门猛地被推了开来,随之就有两人上前将其按住,喝道:“好一个贼人,看你再哪里逃。”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得步正前顿时魂飞魄散,忍不住一声惊叫。待有人掌了灯后,再擡眼一看,竟是仇大少、自谦及衙门中人,便浑身绵软的,一下子瘫倒在地。
这时,仇大少气的上前就狠踹了几脚,骂道:“你他娘的真是死性不改,竟算计到了本少头上了,看你还有何话说。”
步正前缓过神来,忙跪倒那里,猛扇着自己的耳光,哭喊道:“大少,小的是畜生,小的猪狗不如,只因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这等胡涂之事,求您放过俺吧,我不想坐牢。”说着头头磕地。
仇大少冷哼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自求多福吧”说完,便转头不理。
步正前见后,遂又跪向自谦,哀求道:“自谦兄弟,看在咱们打小私塾为伴,快替俺求求情吧。”
自谦淡漠道:“你陷害我时,何曾念过同窗之谊?”
步正前哭道:“我也是因为俺爹被连番赶出鹰嘴崖,以致气的久病而死,才会怨恨于心,这般陷害你的。就求你看在我家中还有寡娘,便放了我吧,俺若出了事,她可怎般过活。”
自谦方知原来步古竟已过世,不由心中有些松动。而此刻的步正前,见其神情有缓,岂能不明,眼前之人即使如何仇恨刻骨,也是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遂而又苦情喊道:“那就看在已故步师爷的份上好么,看在咱们鹰嘴崖步俞双姓,莫弃莫离、死生相依的份上好么,求你救救我,求求你了自谦。”
当再听得,提起步师爷和鹰嘴崖来,自谦心头又是一软,竟有些犹豫不决。却是马云峰告诫道:“大度也要分对谁的,此子便是小人一个,日后若反咬你一口,可就不值当了。”
步正前赶忙道:“不会的,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否则不得好死。”
自谦思量一番,遂心中一横,便道:“步正前,你可知道,我在蓿威州时,也跟步正京打过照面。虽你俩同样伺机报复,皆令人不耻,但那会儿我能放他一马,今日却难原谅于你,就好自为之去吧。”
说完遂走过一旁,不再多看面如死灰的步正前一眼,却心里难免感到悲哀。两人终是打小于鹰嘴崖长大,即便从不对付,好歹也在私塾相伴多年,而今换得这般结局,又岂会好受。
马云峰见后,遂挥手示意两名差役将人押走。却当步正前刚被拖出屋子,竟听其嘶声喊道:“俞自谦,没想到你如此狠毒,我便是死也要诅咒你,休想安生活着。不过这两年的光景,就寻你的死鬼爹娘去吧。”而后疯了似的狂笑不止。
此时,正于睡梦里的一众车夫,也皆被惊醒,纷纷出得院落一看究竟。当闻过仇大少道出真相,自是大骂步正前小人行径,转而又对自谦难为情起来。
但他倒没怎般在意,却是听着步正前渐是远去的狂笑声,不禁神情黯然,心中一阵叹息。不仅是为自己,更因不明,曾为步俞双姓的不渝之情人,为何便到了今时这般地步。
遂之,步正前那“莫弃莫离、生死相依”的言语,就不停地萦绕耳畔、久久不散。以致令其浑然忘了当下的境况,竟如魔怔了一般,更不知同马云峰和仇大少打招呼,便径自回屋去了。
而见自谦神情不对,仇大少刚欲跟上安慰一回,却被马云峰拦住道:“还是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吧,这个时候,即使再多相劝也属枉然,咱们就别去徒添烦恼了。”
仇大少无奈叹了口气,又嘱咐着一众车夫进屋歇息,尽量别去打搅自谦。随后又谢过了马云峰,称改日再约上于悍勇、侯三郎聚上一番,两人便离开车行,各自而去。
此时已过三更天了,但屋子里的自谦和衣而卧,如何能有一点睡意。想着塞满记忆、古色古香的鹰嘴崖村,难不成真是因他灾星降落,扰了那一方水土的清净。
不仅步、俞双姓之人反目,将祖训遗弃,就连身边的至亲,也一个个离自己而去。于今有家断归途,有朋无处投,浑浑噩噩于世,不知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如此胡思瞎想着,直至鸡鸣五更天,索性起来稍是盥洗,也无心用饭,便拉着车又往北城去了。这一刻,惟有靠近静安的地方,才是他逃避苦厄的清净所在,哪怕只默然躲在一旁,都能讨得一点点慰藉。正是:
俗尘种种尽是非,
诸事因果岂偶然。
欲知后事端详,且见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