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怒语良言皆为宿缘 零落知交余生珍重(1 / 2)
第七十一回怒语良言皆为宿缘零落知交余生珍重
话说,胡彦江同自谦别后多载,重逢于‘盈翠苑’茶楼前,感慨他为了生计,而失了原来的性情之余,又不禁思起往事,便将诸多不幸源头指向自己。但这般以来,反倒令两人剖开心扉,渐是坦然相对。
何况,还有谢因书于一旁,妙语连珠缓和了气氛,如此遂说笑一处。只听其又道:“咱们就别在这里傻站着了,赶快进去吃茶相聊。”
而自谦却推辞道:“还是两位先生去吧,容改日我再相请您们一回。”
谢因书不解道:“这是为何?”
自谦笑道:“我虽于朋友车行拉车,他从不曾管我半分,但总不能三天打鱼、两日晒网的。倘若月底交不上租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谢因书方知竟是这般情况,遂也少了几分担忧。却是胡彦江笑道:“既是朋友,那更不应去沾染了铜臭气,否则岂不污了友情二字,”
看他有些犹豫,便又劝道:“想必你也知晓,此处是谁的茶楼,你同可恺终是门里的兄弟,即使从前发生过甚么,都已过去了,不该避而不见。再且,若是被他知道你竟临门不入,免不得再寒了心去。”
自谦闻后,遂陷入思量。虽说俞可恺,对自己造成爹娘的离世,而怪斥于心,但却由此看出,他对二老是怎般的情意,即便不愿面对,也总不能一直逃避。
更何况如今门里人,已没有几个了。且跟俞可恺虽为同辈,但毕竟其年长不少,并自己儿时那会儿,他每逢回家,必记挂着给予礼物,赚了不少疼爱。
想起曾经往事,又怎能不心生感触,于是就称考虑不周,实该上去打个招呼的。见其答应,胡彦江和谢因书也为之欣慰,便这般,三人遂进得茶楼。
但看,乃上下两层,楼上属雅间,专为闲情逸致之人而备,楼下则是散客聊天听书之场。此时虽是头午,里面却也坐了不少客人,三三两两喝着茶、嗑着瓜子,正被那台上说书人引的入神。
而看胡彦江来到,那跑堂的自是熟识,忙笑脸相迎引上二楼。心知那茶水定有掌柜的安排,就客套了几句,便往俞可恺那里告知去了。
不过多时,一袭绀色长衫着身,满面红润的俞可恺就推门而进,并对胡彦江打趣道:“姑丈莫非未卜先知的神仙不成,我昨日刚于鹰嘴崖,倒腾点极品‘步俞清’茶,今日你便来了,真是合该有口福。”
胡彦江乐道:“英雄佩宝剑,雅士品香茗,那等茶水被怡情悦性之人喝了,总好过给末学肤受之辈糟践了要好。”遂起身先将谢因书引见于他。
俞可恺做生意极有头脑,又于茶楼久了,耳濡目染下,从而对文人墨客甚是偏爱。听得谢因书曾为大学堂的先生,顿时亲可无比。
而谢因书看其生的俊雅,又谦恭有礼,不似那逐利的商人般,言语间透着圆滑,不由也多了几分欣赏。且二人年龄相仿,自无多少隔阂。
这时,又见胡彦江拉过自谦,笑道:“可恺,你再看这位是谁。”
怎知俞可恺进门后,已是注意到了自谦,虽时隔多载,却心里仍是有些别扭,并无多大欢喜。况且还有谢因书在,故就未加理会。
但自谦又岂能察觉不出,顿然一阵尴尬,却还是抱拳施礼道:“见过可恺大哥。”
俞可恺点点头,并未言语,只笑着招呼胡彦江两人落座,又相聊着,便开始净手、烫杯、温壶的煮起茶来。而看他对自谦并不怎般亲热,谢因书随之疑惑不解,既是门里的兄弟,怎会如此生分。
倒是胡彦江心里清楚,只怕其仍在介怀过往,不禁暗自一叹,就有些后悔,不该劝说自谦上来。但事已至此,总不能将他撂于一旁不管。
于是便笑道:“自谦如今在‘仇记’车行做事,刚才同我俩在门前撞上,说跟你久未见面,就过来打个招呼。”
其实,俞可恺昨日回鹰嘴崖时,顺便探望了俞晃和俞四,打两人口中,也听过了一些自谦的事情。故对其看法多少有点改观,否则早就赶出去了,但心里成见已深,岂是那般容易消除掉的。
此时面对他,便不觉想起俞大户和郝氏的枉死,遂又恨意陡生,就淡漠道:“那还成,总算有了个营生,无须别人白养着了。”
闻得这话,自谦羞愧的埋下头去,自是明白这言语何意,遂也思起离世的爹娘。以致站于那里,似认罪伏法般,不知所措。
而看其神情落寞,谢因书不由心中窝火。便是怎般不待见,但既已登上你的门来,总不该失了体面,遂对俞可恺刚有的好感,又瞬间荡然无存。
却是胡彦江责声道:“可恺,你怎能这般说话,既然事情过了恁久,为何还要耿耿于怀呢。何况自谦落得如此下场,就算有甚么怨恨也该抵消了。”
俞可恺放下手里的茶具,冷笑道:“如何抵消,那是家破人亡两条人命,”
遂而情绪有些失控,便起身指着自谦,又斥道:“若不是这小子在外求学胡闹,怎会连累我叔叔婶婶枉死,亏得那时将他好心收养,没曾想却引来一个忘恩负义的灾星。
而村里人有谁不明,失了俞大户的鹰嘴崖,就连光景都一年不如一年了,更别提那些佃户,又会是何等困难,试问哪个不憎恨于他。”
胡彦江一叹,待稍是沉默,又劝道:“可你们终是同宗的兄弟,有甚么不能原谅的。”
俞可恺哼道:“我可担不起这般的兄弟,况且既是收养,又何来同宗之说。”
此言一出,顿时咽地胡彦江哑口无声,再看一旁的自谦,浑身颤抖、双拳紧握,似欲爆发一般。但俞可恺发泄完,情绪却也稍有缓过。
又坐下来含悲道:“想我十几岁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姐妹,多亏叔叔婶婶顾着,才使我成家立业。他人不知恩图报,但我俞可恺却是要铭记终生的。”
谢因书听过,方是知晓原委,遂也对其体谅几分,一个懂得感恩之人,品性又能差得了哪里去。而后,不禁为那年暑期之事,暗自生起了悔恨。
早知会酿下恁等大祸,便该拉着自谦一同回牟乳县的,如此就会躲过牢狱之灾,又哪来的今日之事。更不曾想到,他竟还有这般身世,遂心中是叹息不已。
便闻胡彦江无奈道:“俞良哥和嫂子也是自谦的爹娘,发生那等不幸,他心里的苦处谁又理解过。再且,身世是后来才知晓的,谈何忘恩负义之说,”
见俞可恺沉默不语,就又自责道:“倘若如你所言,一切的罪魁祸首,应是胡某人才对。当初若不是我推荐自谦外出求学,怎能发生后来的不幸,这般来看,皆是我胡彦江的罪孽,你要怨便怨我吧。”
谢因书遂也悔恨道:“谢某更难辞其咎,当年彦江大哥将自谦托付与我,就该承担那份责任,可偏令他蒙难入狱,从而毁了大好前程,实在惭愧。”
俞可恺听后恍然,原来还有这层关系。而自谦看胡彦江和谢因书,皆在为自己开脱,不免感激于怀,遂起身动容道:“两位先生无须为我辩解,无论怎样,害得爹娘离世,终是自谦之责,便死十回也难以赎罪,”
说着眼圈顿红,又道:“非我愿意仍茍且于世,每日受这罪业之苦。实是母亲病危时,曾被逼立下誓言,不得了结贱命追随而去。
俞自谦知道此生情意难偿,更从未敢忘记半分,以致被日夜折磨、生不如死。倘有来世,我定当结草衔环,再报爹娘恩德。”
胡彦江、谢因书闻过这番言语,顿如刀绞般心痛,哪里曾想到,他竟动过轻生的念头。却倒是能明白,对于一个连累爹娘致死之人,活着也确实是一种茍且。
就是俞可恺,此时也心软下来,再想着早年间每逢回村,都带着他四处玩耍。那时玉人一般的孩子,是恁的招人喜爱,谁料长大后却是这等命运,如何不可怜于怀。
而这时,只见自谦向胡彦江和谢因书,弯身施了一礼,并歉意道:“今日学生,实不该扫了两位先生的雅兴,还请多加原谅,如此便不叨扰了,”
遂又对俞可恺道:“无论大哥生有怎般怨气,对我来说都是应得的,不敢怀有半点恨意。便是你不认我这个兄弟,但于自谦心中,也永生都是兄长,小弟告辞了。”说完一抱拳,就欲要离去。
但未等胡彦江、谢因书相留,却是俞可恺起身喊道:“你且等等,”
自谦一愣,遂回身问道:“大哥还有何事?”
俞可恺叹道:“我昨个回村才知,步元叔前日过世了,去吊唁时正强问过你,若有空闲便往家中一趟吧。”
自谦心中“咯噔”一声,忙道:“好,我记下了。”
俞可恺犹豫着又道:“既然有了份营生,那就定能养活自己,便好生做着吧,莫再胡思瞎想了。别让叔叔婶婶,九泉之下不得安心,以后若遇着难事,只管来寻我。”
自谦鼻子一酸,惟极力忍住眼泪,点了下头就匆匆去了。而听得步元离世,胡彦江也是心下一惊,遂追问原由,俞可恺便将其生病已久,不过挨着日子罢了道出,二人免不得为此感叹了一回。
再想着早年步师爷之死,后又有步南去世,于今就连步元也跟着走了,那步氏一族还真是凋零不堪,仅剩得步晨一人,仍在独自撑着族中的威望,便更是一通唏嘘。
之后,胡彦江不由伤感道:“可恺,你刚才实不该那般对待自谦的。他也是个可怜之人,生来不知父母是谁,有幸被俞良哥一家收养,才得以存活,谁料最后,仍是逃不过孤苦的下场,”
说着叹了口气,又道:“这人呀,有时活着比死去更为可怕,死了的一了百了,而活着的,却还要承受无穷无尽的煎熬。试想,以自谦心中恁般的愧疚悔恨,有哪一日不陷入悲痛,对他来言,实不亚于身在地狱,岂能安生过活。”
谢因书闻后一阵心疼,也不禁想起自己的身世,打小不知爹爹是谁。虽说少不得被别的孩子取笑,但好歹还有个亲娘在身边,总算是幸运的,不似自谦,竟生来没有双亲。
而俞可恺也苦恼道:“姑丈,您当我心里就好受么,我俩年龄虽相差颇多,但自谦那时却十分讨我喜欢的。只是如今一见面,便会不觉想起,因他过世的叔叔婶婶,你让我怎能坦然。”
胡彦江点点头,叹了声道:“都是命啊,半点不由人。”
而经自谦这一出,三人的心情,皆随之沉重下来。即使那杯中的极品‘步俞清’茶,再是甘醇无比,此时入口也索然无味了。
于是,谢因书就提议去饮酒排解一下,总好过以这般郁闷心境,空对那高雅香茗。如此三人一拍即合,便外出直奔酒楼而去。容不细表。
却说,自谦得知步元离世,也就无心再去纠结,同俞可恺相见的不愉快,便赶忙回了车行。等同仇大少打过招呼,遂又寻得了俞可有、步艳霓,将事情告诉了夫妇俩。
再待几人商量后,考虑到连带今个,步元正好停灵三日,如若回村既能极时祭拜,次日又可往大王山送葬。于是就决定,立即雇车往鹰嘴崖去。
而步艳霓,本因为儿子不便离开,但考虑到步婉霞定也赶回来了,这会儿还不知怎般伤心呢。倘身边再无个姐妹好生劝慰着,可如何熬过,就也带着孩子跟去了。
这般,等回到村中,步艳霓先将小清流送至爹娘那里,三人遂结伴来到步元家中。进门便见到灵棚下,披麻戴孝的步正强和俞可庆,但也顾不得先安慰几句,就忙去与步元跪拜上香。
而那做法事的僧人,本已在歇着了,此刻看得又有客到,即使三日来已是疲惫不堪,也不得不强打精神,敲着木鱼,再次口中念起经文。
如此,待吊唁过后,步艳霓听得步婉霞几日来,因悲伤过度竟滴米未进,便慌忙进屋寻人去了。而自谦和俞可有,也这才宽慰起步正强、俞可庆,无非人活一世,皆在所难免,定要节哀等等之言。
而两人自是谢过一番,遂后就于院落相聊一处。只见步正强拉着自谦说道:“本不愿相告的,谁知你们还是回来了。”
自谦埋怨道:“这般大的事为何不告知一声,若不是从可恺大哥那里晓得,岂不误了送步元叔最后一程。”
步正强叹道:“你的磨难已经够多了,我怎忍心再让你经历一回,这生离死别的悲痛。”
自谦不由动容道:“正强哥,且不说你我有如手足,便是咱们步俞双姓、情深不渝,也须回来相送步元叔的。”
步正强苦笑道:“可惜今时的鹰嘴崖,早已不是从前的步俞双姓村了。”
俞可庆也感叹道:“咱们村历来最注重育人读书,而当前的私塾却形同虚设,哪里还有往日半点景象,整个空清庵更显得破败萧条了。”
俞可有遂疑惑道:“不对啊,我爹曾提过,自谦已捐助私塾百十多银票,如何还会变成这般。”
步正强和俞可庆皆是一愣,随之钦佩的看向自谦,不想他活的如此潦倒,竟还能为村中办学这般慷慨,却又好奇哪来的恁多银钱。当询问过后,才方是恍然。
且趁此,俞可庆也将丛凤儿为怎般的女子,及蓿威州坊间有关她的传闻,而夸夸其谈了一番。惹得步正强和俞可有,皆为自谦能有那等红颜知己,而心羡不已。
却是如此说过,步正强又不解道:“既是有了银钱,那为何私塾仍难以维持。”
自谦不禁叹道:“并不是薪资之事,也非招不来先生,而是咱们鹰嘴崖,早已失了礼贤下士的待客之道。与人不尊,又岂能留住师心。”
俞可有也点头道:“况且,外边已是有了新式学堂,但凡家中境况允许,谁还不将孩子送出去。只是这般,就可怜了那诸多贫苦人家的儿女了。”经如此一说,几人难免一阵叹息,遂之便沉默不语。
而屋里的步婉霞,虽有嫂子邢氏陪着宽心,但只开解不了。可当见到步艳霓后,就顿如找到了主心骨,终于情绪释放、失声痛哭,却任怎般相劝偏止不住。
无奈,步艳霓只得将静安诞女,及俞清嫣大婚时,同英子闹过的笑话讲与她知。如此,闻着多年姐妹之事,这才令其有所缓过,但仍低首垂眉的啜泣着。
看着那凄楚柔弱的模样,步艳霓怎能不心中生怜,便忙去向邢氏寻来茶水、糕点,好言劝解着让她进食。直至这般稳了情绪,姐妹俩方才诉着衷肠、说在一处。
如此直至日落黄昏,自谦同俞可有、步艳霓,就不顾步正强和母亲黄氏的挽留用饭,这才辞行去了,称次日再来相送步元。而等其回到家中,俞四见后又岂不欢喜,遂忙活着张罗晚饭。
这般,待爷俩用过之后,便于院落里喝茶、乘凉相聊起来。俞四也才知道,他是打俞可恺那里,听来步元离世的消息,随之感到欣慰,倒以为哥俩释了前嫌呢。
但自谦并未解释,只与其谈着步元的过世。不想,竟闻得俞四叹道:“步氏一族也不知是怎的了,打从你步七爷、步九爷那老一辈走后,是一个接着一个,皆跟着去了。
若非之间有甚么说道,怎会留不住人呢。而今晨、元、南、杰,只剩得步晨还在,维系着这点尘缘,不然步氏宗族,连个能出头的人都没了。”
他说者无意,而自谦却听者有心,自己还从未将几人的名子,如此排开。若读之谐音,不正是‘尘缘难解’么,那仅剩的一点尘缘又指何意。
而等这般一寻思着,再将俞姓的几位长辈之名,反复展开过后,顿然心中一惊,最后竟是晃、然、儒、四,不正为‘恍然如是’么,可到底有何恍然如是。
遂之又将俞生和自己爹爹的名讳,连着读了起来,谁知却是‘余生原谅’,却究竟是余生求得原谅,还是原谅不堪的余生呢。如此一想,但终不得大彻,于是便似魔怔般陷入其中,是百思不得其解。
见其低头不语,俞四只当是心生感触,又忆起往事,就岔开话儿道:“你今个做法是对的,且不说步元身为长辈,便是看着正强、婉霞那俩孩子,你也应当赶回奔丧的。”
自谦稍是缓神,就点了点头,但仍是不想搭言,只安静的闻着俞四唠唠叨叨,说些村中的里短。而这般温情,不正是他极为向往的么,就像当初亲人皆在时,也是如此庭院纳凉,于夜空中,荡着一家人的欢声笑语。恕不再表。
且说,等次日自谦来至步元家中,除了送葬之人,还聚集着一些村里的好事者,前来观看。当见到他后,少不得交头接耳的议论一回,但当着俞四的面,倒是没那般明目张胆,更何况,还有俞晃、俞大哲叔侄俩,这会儿也上得前去。
特别是俞晃,从知晓了,自谦为女儿俞清嫣所做之事,并俞大哲送亲回来提及的,他同女婿江虎子之间的情意,此刻再看到,自是十分亲可,不免拉着问长问短。
言不多叙。便这般,待丧事在步晨、俞儒的主持下,步正强、邢氏夫妇,及俞可庆、步婉霞两口子,遂抗幡、捧灵,手持哭丧棒,于一众亲朋的陪同下,将步元的棺木埋到了大王山。
如此,等送葬礼毕,自谦和俞四免不得又去看望了,俞老太、俞大户夫妇并步师爷,当然,其亲身母亲那里,也单独坐过了一会儿。且知步正东身处烟祁城,难以归来扫墓,就顺便替他往步南坟前磕上几个头,除了一下杂草。
再到午间,虽有白宴招待亲朋,但自谦因心烦意乱,便推辞着并未赴席,乃是回家直睡至天色已晚,方让俞四叫起。而又待不多时,就见俞可有被步正强打发过来,喊其前往用饭。
这般,等来到步元家中,因送葬之人皆已离去,席上只不过步正强、自谦,和俞可庆、步婉霞,及俞可有、步艳霓。而邢氏则同婆婆黄氏,于另一屋子照看年幼的孩子。
这时,只看步正强歉意道:“俺们有孝在身无法饮酒,便你几个喝吧。”
自谦忙道:“也不是甚么稀罕东西,咱们皆以茶代酒吧。”
但逢着这等白事酒宴,哪怕有山珍海味,也无难以下咽了,如此,几人只象征性的夹了一点,多时都在交谈之中。就听得自谦问道:“正强哥,你同嫂子何时回烟祁城去?”
步正强叹道:“如今虽不须长年守孝,但总要为我爹过了‘七七’再说。且眼下时局不稳,衙门里闹得惶惶不安,回去也无心思做事,”
遂又对步婉霞说道:“等咱爹过了‘头七’,你便和可庆带着孩子离开吧,剩下的就交给我和你嫂子好了。”
步婉霞哽咽道:“哥,俺们也不走,留下给爹爹守孝。”
但步正强却不容反驳道:“女儿女婿没那般讲究,且你俩还要学堂教书育人,不可耽误。”
步婉霞知道是为自己考虑,便也只得答应。而后又犹豫着道:“哥,我同可庆商量了,想将娘接往蓿威州。一是省得留在家中睹物思人,二来也能帮着俺们照看孩子,你觉着如何?”
步正强思忖一番,就点头道:“也好,本还想让娘跟着我往烟祁城的。既然你俩有此想法,那就这般决定吧,等咱爹过‘七七’时,顺便回来接去,”
待默然片刻,又对自谦说道:“原想抽个空闲,去看望一下林婶子,怎料却耽搁下来,今时有孝在身,就更无法登门了,”
遂打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说道:“劳你替我转交,当是我的一份孝心吧。”
自谦无奈道:“正强哥,怕是我有不便,这事还是让可有、艳霓代劳吧。”
步正强顿想起怎般情况,就只好拜托给了俞可有和步艳霓。而后又对自谦道:“我上次回去,正赶上君涯同如玉姑娘大婚,单仁叔便提起了你。他让我转告,倘是在外累了,别忘了烟祁城还有家人在等着你。”
自谦登时鼻子发酸,心中既为单如玉得遇良人而欢喜,又为单仁待自己有如亲生而感怀。随之似被甚么哽住喉咙,几度张嘴却是言语不出,惟埋首连连点头,但泪水早已在眼中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