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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孤僧瞎来去演大荒 谢氏妇缘尽笑长辞(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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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僧瞎笑道:“欲说之言,你皆已听进,惑打心生,当也自心而解,他人如何帮得。且瞎子还有两桩宿缘未了,来去哪里由得。”

自谦仍不舍道:“可是”

却见孤僧瞎擡手打断,遂只顾饮酒再不言语。自谦无法,便也不多相劝,且今时已然看开,缘来缘去,终究半点勉强不得,并为怕俞四担心,就深深施过一礼,告了声离去。

但刚走出几步,却稍作寻思,又回头说道:“瞎伯伯,我在皎青州大学堂时,有一先生名唤谢因书,他母亲曾于空清庵为尼三载。

现住在牟乳城的启源街、往清巷,自谦话仅于此,其中有何渊源,想必您老当是知晓,晚辈不敢枉加多言。”而待这般说过,也顿感轻松,便毅然去了。

谁知,等行至不远,就听身后传来,孤僧瞎似痴如幻的喊道:“鹰嘴崖、鹰嘴崖,果然只为应罪所起。异牛兽、异牛兽,这诸般因果宿债,皆蒙你所赐呀。”遂狂笑不止,且惊起布鸽唐的咕咕悲鸣,以致两处声幽落因谷。

不想,当闻得‘异牛兽’三字后,自谦顿然住下脚步,便浑身不停地颤抖,只觉得头疼欲裂,竟失心疯般狂奔起来。如此,直至回到家中,方才有所缓和,偏又不明所以。

而见他神色难看,又无意用饭,俞四岂能不好言宽慰着。这般,也遂令自谦心生惭愧,眼前好不容易得以安稳,放下往事归来尽孝,却还被如此担忧,实是不该。

故便强打精神,同其说笑一番,以来宽心。并陪着用了点饭,再小酌了几杯,这般,才哄得俞四宽怀不少,微醺着往南房去了。

岂料,却待他自己回屋歇下后,这一宿竟恍恍惚惚,梦中幻象不断,甚么异牛去兽胎、化人形、修男体,等诸多赤红之境,以致次日又犯心绞痛,险些卧床不起。

可因怕俞四担心,且误了村中学生的课程,并未敢露出异样,只得强忍不适,仍往学堂教书。但如此以来,身子也每况愈下,渐是消瘦不堪。暂且不表。

却说,打从自谦于静安家辞工后,涂七娘就再未见过,本以为是在码头另寻营生过活,且有迟水豪、迟水蛟护着,应该无事,故便少了许多挂怀。

可直至英子成亲时,方被偷着告知,竟是回了鹰嘴崖。但那村中之人待自谦如何,她岂会不知,惟怕再受了甚么委屈,难免又牵挂起来。

本欲婚宴后,顺便打臣远庄去看望一下。偏是小胡涂归乡性野,又结交了几个玩伴,免不得四处胡闹,不知为何,竟无端害了一场病,不得已只好赶回牟乳城。

而再等过活平静下来,少不得又想起此事,恰这日正是中元节,待晌午饭毕,就跟胡彦江提出,不如赶回臣远庄祭祀,以便次早再往鹰嘴崖一趟,去看一下自谦和俞四。

怎知,胡彦江近来正在探究,步师爷早年遗弃于空清庵的,那几页诗词,并继续加以编撰立作,对其他皆无心思。且总隐隐有感,自己像在等待甚么,故就给拒绝了。

谁想这般,倒被涂七娘好一通奚落,怪其辜负了俞大户的往日之情,也愧对自谦。而胡彦江也懒于辩解,更再无心思书写,遂出得屋子,往启源街散闷去了。

正闲逛着呢,却见街角一处,诸人嬉笑谩骂的,不知在围观甚么。便心中一叹,不明世上无聊者,为何比比皆是,自身之事已然够多,竟偏喜瞧他人热闹。

正欲要离去,但闻有人唱道:

功名小了,金银少了,一朝醒了,前尘断了。情意绝了,雁分飞了,悭缘灭了,徒守望了。儿孙好了,爹娘走了,谁见过了,荒冢没了。命早定了,枉辛劳了,梦如烟了,终须放了。来了去了,舍了得了,鬓发白了,人呀老了。老了了了,了了老了,了了了了,一场空了。

胡彦江听后当下大惊,不正是孤僧瞎的‘了了歌’么。于是就赶忙拨开人群去看,不是久别的故人,又能是哪个。而待怔过一时,又恍惚良久,这才欢喜上前,竟拿过托钵,也敲着唱道:

富贵注定求甚么,命里无常莫叹嗟。

痴男怨女恨甚么,因缘前修须相解。

子孙运生忧甚么,世间难逢人自得。

锦衣玉食算甚么,休要愁虑且欢乐。

俗尘如梦苦甚么,死后一堆荒草没。

今不知明争甚么,大荒逍遥乃真我。

待唱毕,便听孤僧瞎笑道:“你这是唱的甚么?”

只见胡彦江乐道:“你听得甚么就是甚么,若问甚么,便甚么也不是,咱这歌儿只叫‘甚么歌’。”言毕,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又闻孤僧瞎说道:“二郎,你可让瞎子于此三日好等。”

胡彦江笑道:“三日算甚么,孤僧瞎,你却令俺胡彦江相等数载,”

说着将他拉起,又大笑一番,方才彻悟道:“好了了了,了了走了,倒还留在这里,胡道瞎说作甚。”遂搀扶着孤僧瞎,也不顾街坊四邻,指指点点的异眼相看,竟于议论声中,扬长离去。

却是行至不远,就见孤僧瞎回头对着人群,念了声“阿弥陀佛”后,又道:“往事如烟、前尘已断,一干宿债孽缘、皆为因果,便由它去吧。经此三日心劫,你我皆得圆满,走了,走了。”说毕,遂同胡彦江飘然而去。

这时,就看打人群中走出一年老妇人,绾发成髻、略施脂粉,头戴分飞蝴蝶钗,一身得体滚边浅青衣裙,脚蹬一对靛蓝半月绣花鞋。

虽青丝已霜、年华早逝,但仍透着些许,曾经的俏容丽颜。却是令人一瞧那打扮,应乃特意捯饬一番的,不然这般年纪,断然不会如此。

列位,这妇人不是谢因书之母,还能是谁。再看其已然泪眼蒙蒙,怔怔望着孤僧瞎远去之处,口中喃道:“原来你早知我在。

难道相别三十余载,仅为这般三日重逢么,偏又心掩荒唐、旧情难叙,不过也够了,如此便放下吧。”说完一叹,苦笑着去了。

原来三日前,谢氏因梦回空清庵,一早起来便感心绪不宁。同儿媳周氏说过一声,就独自往启源街买早点去了,只当排解一下。

不想回来时,却撞见三五顽童,在戏耍一沿街化缘的瞎和尚。看着不忍,待上前驱赶后,正欲将手里的早餐布施,却又登时愣在那里。

岂能认不出,眼前这腌臜之人,正是曾与自己荒唐一时的孤僧瞎。即使别后经年,那音容笑貌也早已不复从前,但何曾忘记过半分。

遂那眼泪顿如泉涌,几度张口欲言,却良久凝噎无语。便将早点往他手里一塞,再也不知如何面对,就掩嘴忍泣匆匆离去。

等回到家后,儿媳周氏看并未买来早点,又瞧其神情郁郁、一言不发的进了屋子,也不敢多问,只得同起床不久的谢因书说过。

再待夫妇俩进屋寻问因由,却见谢氏双目红肿,只掩饰着称身子不适,让无须担心。而谢因书还急于往学堂,便宽慰了几句,又交待着周氏好生照顾着,就于胡彦江那里对付口吃的,带着小胡涂上学去了。

但等只剩下谢氏一人时,心绪又混乱如麻。打从那时听得自谦相告,因山洪爆发,孤僧瞎不知去处,本以为人早是不在了,岂料竟依然于世,可惜再也不是,当初自己所认识的清秀小沙弥了。

忆着前尘往事,而今有幸故人重逢,虽不知怎般面对,但如何能轻易放下。待思量一回,便起身欲往启源街再看上一下,以解多年来的心结。

却是刚走出屋子又退了回来,寻思过后,就上下捯饬一新。再对着镜子端量一番,竟不由脸面羞红,像极了芳华犹在时的模样,这才满意而去。

偏是周氏和涂七娘,常凑于西厢一起做针线,而胡彦江这段时日,又早晚躲在谢因书的书房,竟无人看见她这般反常的样子。

如此,待寻着于启源街说唱的孤僧瞎,也不上前搭话,只随着好事者围观。但却每到用饭之时,必去买来酒菜与他,方才默然离去。

便这般,头午、后午未曾间断,虽每当夜临,也曾怀有担忧而出门相寻,但孤僧瞎早已不知去向。如此一连三日,直至胡彦江的出现。

且说,谢氏回到家中,想着孤僧瞎之言,又思着胡彦江所为,曾为佛门中人,岂会不懂,乃机缘而来、度化而去。并借此了断,与自己的宿债因果。

只是不想其中的渊源,打胡彦江早年来家中租赁,竟已定下,且步步为营,方引得今日,难免好一通感叹。但出了这般大事,岂能瞒着涂七娘,就赶忙来至西厢房。

见儿媳也在,便对她道:“我同七娘有几句话要说,你先回去吧。”

周氏虽有不明,但也只好离开。而待将谢氏引坐,涂七娘就笑道:“婶子寻我何事?”

谢氏思量稍许,便道:“七娘,自打你来到这里,咱娘俩还从未知心聊过,今个就好生说会儿话吧。”

涂七娘不禁疑惑,却仍笑道:“那敢情好,不知婶子想说甚么?”

谢氏眼含深意道:“比如你同鹰嘴崖的渊源。”

涂七娘一怔,遂而笑道:“都是些陈芝麻乱谷子的事,不过婶子想听,那便说一下也无妨。”于是就将自己如何投奔鹰嘴崖,至后来堂姑母离世,方跟随定了亲的胡彦江,来到牟乳城,略是告知。

谢氏闻后唏嘘不已,想不到她竟有如此身世、遭遇,等感慨一回,便问道:“那时你跟彦江来后,却从没提过鹰嘴崖,想必是因未婚先孕吧?”

涂七娘双靥一红,遂有些难为情道:“怎的不是,惟怕别人知晓来处,若再恰巧认识那里的好事者,再一胡嚼舌根,岂不丢尽脸面。”

谢氏笑道:“那后来为何又说了。”

涂七娘自嘲道:“已然这般岁数了,还有何好顾忌的。”

谢氏就道:“其实那年,自谦到家中送信时,从他看见小胡涂的神情,我便已猜着了几分。且也隐约知晓,你和彦江来自哪里。”

涂七娘不解道:“我听自谦告知,只说了他来自鹰嘴崖,却并未言语我和彦江之事,婶子怎会晓得?”

谢氏苦笑道:“因我也是未婚产子,那般滋味如何不知。不同的是,你跟彦江已然定亲,并算不得甚么,而我却是孤零一人。”

听得此言,涂七娘愣住良久方才缓过。遂之有心想问一下,谢因书的爹爹是谁,但这等事情,哪里是她一个晚辈,该去多言的。

却仍迷惑道:“可即使如此,婶子也不能断定,我来自鹰嘴崖吧?”

而待默然一时,谢氏才幽声叹道:“我早年家道中落,曾落发为尼,出家之处名唤空清庵。”

就看涂七娘“噌”地站起身来,不由惊声道:“鹰嘴崖的空清庵?”

谢氏点头一笑,说道:“俞良、步杰我皆知晓。”

涂七娘喃道:“难怪了,”

等回过神来,登时心头一颤,终忍不住问道:“那,那因书兄弟的爹爹,不会,不会是”

谢氏苦笑道:“你是想问,可是鹰嘴崖之人吧?”

见其神带尴尬,便又苦涩道:“其实是也不是、不是也是。不过我曾有一故人,自小长大于了源寺。”

闻得这话,涂七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许久方颤声道:“孤,孤僧瞎?”

看她沉默不语,即便未曾明言相告,此时也已然猜到了,遂心中感叹不已。怎么都未料到,几人绕来绕去,竟会牵扯这般的缘分。

难怪曾看谢因书,同孤僧瞎有些许相像,原来还埋藏着,如此荒唐的风流之事,倒是小瞧了那瞎子。却又难解,为何谢氏要将这等秘辛,告知自己,以致内心不宁。

待缓过情绪,就忙道:“婶子,您放心,今个七娘打哪听,打哪了,断不会瞎嚼半句口舌的。”

反而谢氏,倒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却当涂七娘寻思着,要不要将孤僧瞎,已不知去向之事相告,便闻其又说道:“我今日所言,正是跟他有关,也同你少不了干系。”

涂七娘疑问道:“同我有干,怎么会呢?”

谢氏遂道:“你可知晓佛家所讲,机缘度化之说么?”

见她茫然摇头,就又说道:“但凡有人慧根异常,前尘莫不是大能之辈,只为因果未结,才轮回入世应劫,以来偿还宿债,方被蒙住心智。倘若得机缘,再稍是点化,便万般皆空,即可彻悟去了。”

涂七娘若有所思道:“婶子的意思是说,孤僧瞎就为此类中人?”

看其郑重点头,不禁暗自好笑,却又不解道:“可这同我有何干系?”

谢氏感慨道:“不但他是,想来彦江也应是同辈中人。”

涂七娘一愣,更是乐道:“婶子真会说笑,我家彦江的为人,七娘如何不知,不过有些愚痴罢了,哪里像您说的,有甚么慧根。”

谢氏叹息道:“即便夫妻,半生同枕共眠,也不见得会彼此了解十分,”遂将三日来所发生之事,及后来胡彦江的出现,又跟孤僧瞎怎般离去,一一告知。

而涂七娘听后,略是思忖,竟笑道:“婶子,即使如此,也说明不了甚么。您是不知,那孤僧瞎同我家彦江,在鹰嘴崖时就十分交好,应是久未相见,哪里吃酒去了。”遂也不当回事。

这般以来,她心中不信,谢氏也无办法,便不再去言,反正终会有醒悟那日的。只默然闻着,涂七娘相告,鹰嘴崖后来发生的诸多事情,从而陷入过往。

但如此,却等胡彦江彻夜未归后,涂七娘就有些急了,不由得对谢氏之言信了几分。再待到次日晌午仍不见回家,那心遂彻底慌了,故便乱了分寸。

于是忙到谢氏屋中,又详细问了一番。等再听过,就似魔怔一般,只怔怔坐于那里,口中喃道:“俺不信,即使彦江对我生厌,也不会弃了小胡涂,只顾自己荒唐去了,”

说着竟傻笑起来,遂又直勾勾盯着谢氏道:“婶子,您为何要编造这般胡话,诳骗七娘。须知道,当初是那瞎子硬要撮合我跟彦江的,而今怎会再做如此可笑之事?”

谢氏便无奈道:“皆是命中注定,七娘,看开点吧。”

而涂七娘仍是哭哭笑笑,任怎般相劝只不见缓。好是一会儿,又猛地起身道:“不会的,彦江绝不可能舍了俺们娘俩。对了,我这就外边寻他。”说着便痴了似的,不顾阻拦,硬往启源街去了。

这般,谢氏遂喊来儿媳,也来不及言语详情,只让赶快去找涂七娘,别令其出了意外。一看婆婆如此紧张,周氏自也不顾多问甚么,便慌忙而去。

可诺大的牟乳城,涂七娘又能往何处去寻,胡彦江和孤僧瞎。直至夜幕时分,方在周氏的陪同下,被一路劝慰着,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

而此时,谢因书早是下了学堂,并打母亲口中得知大体事情。可即使曾同胡彦江谈论过,有关入世、出世之说,但果真逢上这般荒唐之事,又岂会相信,少不得也将谢氏埋怨了一回,怪不知早点相告。

正当担忧的,欲要外出去找,恰在这时两人回来了,遂急切地上前询问。但涂七娘惟默自流泪,只不开言半句,如此样子,也吓得小胡涂哭个不止。

见此,周氏将他带去了别的屋子,而谢因书,这才安慰涂七娘道:“嫂子,你且放心好了,彦江大哥定会无事的。明日我就同你去衙门报官,咱们必能寻到人。”

但涂七娘早是心慌,哪里有甚主意,只默然点了点头。却是谢氏闻过,顿感无奈,可再多言语,如何能与二人说得明白,便也由着去了。

就这般,再待一夜不安后,谢因书遂陪同涂七娘,往牟乳县衙报了案,又回家以等音讯。却偏是一晃数日过去,胡彦江仍无任何踪迹可寻。

便是胡烨和胡鑫,当知晓情况后,皆托人四处打听,但终究无济于事。而静安同英子,更是惊诧不已,岂能想到,孤僧瞎久未露面,这乍一出现,竟做出如此不可思议之事,就也跟着心急如焚。

故此,便不时来看望涂七娘,以宽慰着她,并接送小胡涂上下学,且英子还拜托迟水豪、迟水蛟,让赤心会的兄弟相助外出寻找,可仍是不得半点音讯。不过这等大事,却未敢去告知胡彦庭、李氏两口子。

但如此下来,不仅涂七娘悲痛过度,以致日夜恍惚、米水不思。就连谢氏也不知为何,竟莫名一病不起,大有撒手人寰之感。

即使寻得郎中瞧过,也说不出甚么因由,只是开了点安神的草药,嘱咐着好生将养。而这般,谢因书惟有暂别学堂,将一切交由静安、英子打理,自己则回家奉孝母亲跟前。

言不多叙。却说,这日天气有些炎热,周氏替婆婆擦洗了身子,又梳头净面后,正欲再往涂七娘那边看一下,却被谢氏喊住。并让她给找出了,搁置好多年头的,一件大红绒花缎地袄裙,于自己穿上。

周氏虽有疑惑,却也只能照做,但仍担忧道:“娘,大热的天儿您穿这个了,可别捂坏身子才是。”

而谢氏却道:“还是早些穿上吧,若等身子硬了,那得有多麻烦。”

周氏顿然汗毛倒竖,便慌道:“娘,您可别吓俺,好端端的,尽说些不吉利的话儿。”

谢氏嘴角微扬道:“有甚可怕的,免不了都要走的,不过早晚罢了。”

周氏流泪道:“娘,您倒是怎的了,前段日子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就”

谢氏含笑道:“你个傻媳妇,有何可难过的,娘此生事了,要到他处另寻机缘去了,如此而已。只要你能同因书安然相伴,哪怕我走了也放心。”

周氏鼻子一酸,就哭道:“娘,您别说了,这般倒让媳妇更是羞愧。自打嫁进门来,也未生下一儿半女,实是辜负了您的疼爱。”

谢氏遂安慰道:“娘看你和因书的面相,怎么也不该无子嗣的,只要你俩诚心修积,日后定会享儿孙之福。”

周氏闻后,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却一时不知再如何劝解。正默自垂着泪,又听谢氏问道:“七娘怎样了?”

周氏神情一缓,就叹道:“还是那样子,看着实在可怜,”

说着又埋怨道:“也不知彦江大哥怎般想的,放着好好的妻儿不顾,竟自己荒唐去了。眼前,便是那街坊四邻的流言蜚语,都能把人给淹了。”

谢氏暗叹口气,此般事情,那凡俗之人岂会明白。遂嘱咐道:“你还是去陪一下七娘吧,多宽慰着她些,让因书来与我说会儿话就成。”

而待周氏答应着去了,再等谢因书进得屋来,当看见母亲如此打扮,顿时心头一酸,随之怆然泪落。岂能不知,这一身穿着意味着甚么。

可谢氏又如何不心疼,面对这个,从不知自己父亲是谁的儿子,临走了怎能不感到亏欠。但仍宽怀着笑道:“痴儿,娘今日好看么?”

见他哽咽点头,又忙唤来身边坐下,笑道:“这是娘早年间缝制的,却从未有机会穿过,不想临了倒用上了,也算是值得。”

谢因书心痛道:“娘,您果真值得么?”

谢氏一愣,遂而就明白了言指何意,打小不知爹爹是谁,又怎会不恨,便拉着他的手,疼惜道:“娘这辈子有你,自是值得了。

往事荒唐也好、风流也罢,已不重要了,更不曾后悔半分,只当是一报还一报,皆乃因果注定就可,好赖都是自己选的,便认着吧。”

谢因书听过,即使心中难平,却不敢有所表露,何况母亲已这般样子,何苦再去添得伤心。于是就道:“娘,儿子不知那是甚么因果,长辈之事,也不多去询问,只要您能放下过往,解开心结便好。”

谢氏欣慰一笑,遂又思量着,有些事还是让儿子知晓为好,否则一辈子身世不明,实是枉活一生。故而就问道:“你便不想知道,那人为何般样子么?”

谢因书苦笑道:“与我来说,知或不知又能怎样,何必再去听故事一般,投入零星半点虚假情意。”

谢氏忙开解道:“爹娘因果而结,注定子女血脉相承,终究是躲不掉的。”

谁知,谢因书竟脱口道:“既无担当之心,何苦儿女情长,若说这身血脉,倒要它何用,”

但撇眼见母亲脸色黯然,又忙解释道:“娘,因书不是相怪,只是有些不明,您莫要害忧。”

谢氏神情一缓,就笑道:“娘哪里会在意这些,”却稍是沉默,竟念了一句偈言,乃是:

有心却另所许,情深偏对众生。

各自命如莲蓬,尘外岂由半分。

而后叹了口气,又道:“人活一世皆有命定,有时便是如此无奈。”

谢因书闻后恍然,心许佛祖,命同坐下莲;情寄众生,槛外岂能由。这般如何相守一处,果然那荒唐所起,是在母亲还俗之前,至于外出闯荡的爹爹,纯属子虚乌有,遂也释怀不少。

之后就犹豫着问道:“娘,那人如今怎样?”

谢氏苍白之颜,不禁泛起丝丝红润,遂含笑道:“若你以前相问,娘只认为早就不在人世了。偏近来重逢,方知已是功德圆满,四海生无上之心,八荒有皈依之处。”

谢因书一听,心中顿然苦笑,敢情自己的爹爹还是个佛爷。却又疑问道:“娘,您何时见过,可曾相叙?”

谢氏摇头一笑,便道:“再见了断因果,重逢乃是造化,娘知足了。”

谢因书怔过片刻,不由惊道:“您不会是说,就是那位将彦江大哥度化而去的和尚吧?”

再看谢氏笑而不语,谢因书心中是五味丛生,遂之恨意又起。将胡彦江拐走便也罢了,弃自己不养更不去说,偏是连累母亲半生孤苦寡欢,又岂恳原谅。

但冷静下来再一寻思,自己的娘也曾出家过,定沾得了不少佛门法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机缘吧。况且已然如此,还能怎样,再多怨恨,不过枉然罢了。

而见儿子埋头不语,谢氏忙宽解道:“你无须这般伤怀,彦江有他的造化,娘也有自己的命理。以前无事,皆乃时机未到,便是没有此回重逢,日后还是会另有所遇的,一切终究拧不过前定。”

谢因书点点头,虽少懂佛家伦理,但却深知胡彦江的为人,岂是那般愚笨之辈。若非寻得机缘,又怎会抛妻弃子,如此便又宽怀不少。

但心中仍思量着,若是涂七娘知晓了,胡彦江是被自己的亲生爹爹度化而去,日后当该怎般面对。遂忍不住担忧道:“那涂嫂子可知晓这其中之事?”

谢氏岂会猜不出他的心思,本欲实言告知,但又打消了念头。自己走后,何必再与儿子另添沉重,想来涂七娘也不会枉加言语的,那般倒能令其减少些许愧疚。

于是就笑道:“各自渊源各自知,便从此葬于心底吧,”

看其默然点首,遂又岔开话题,说道:“我曾出家的庵院,后来搬至大周山,但自打还俗后,却从未去过,也不知师父她老人家是否健在。娘走后,你便将我葬于那里,生前没能尽孝,愿死后常伴左右,再续前缘。”

谢因书心中一疼,忙宽慰道:“娘,您别这般说,即使咱成就佛家大道,也得百年之后不是。”

谢氏笑道:“娘知你心孝,但终有定数,切莫伤心,只记住我的话就可。”说完挥挥手,示意他出去了。

果然三日后,谢氏便缘尽而终,含笑长辞。如此,涂七娘也不顾胡彦江失踪之苦,遂也帮着陷入悲痛的谢因书、周氏夫妇,忙活起一干琐事。

又待三日灵满,谢因书就应母亲遗言,将棺椁送往大周山下葬。但这般以来,却不想也为涂七娘的后半生,寻得了最终的归处。正是:

缘生而尽皆是因果,

来去有归只为根源。

欲知后事端详,且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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