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会员书架
首页 >同人 >弱水铭 > 第七十八回 步静安神游大帔洞 待他生情葬老牛湾

第七十八回 步静安神游大帔洞 待他生情葬老牛湾(2 / 2)

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又想着刚才所经历的一番,直感到不可思议。正寻思着,该如何回去叫门,又当怎般向家人解释,却闻有人喊道:“静安妹妹,你去了哪里,倒让我一通好找。”

而待定睛看去,竟是自谦笑呵呵行了过来。但脸上却再无疤痕,身着一套新式服装,腰躯笔挺、气度飘逸,又如从前那样,玉一般脱俗的人儿。

静安顿时喜极而泣,遂上前拉着他哭道:“你也实在心狠,便是咱们此生无缘,又何必躲着不见。”

自谦安慰着笑道:“见或不见,自在我心里,何处不有你相伴。”

静安委屈道:“那岂能一样,我心中的痛楚,你又何曾真的知晓?”

自谦心疼道:“我怎会不知,咱们打小一处,何时分过你我,正因如此,这才诸事瞒着,只为让你一生安然。”

静安含泪道:“可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别说是身相俱毁,哪怕你臂残腿瘸,我也情愿陪着沿街乞讨,又何必弃之不顾,陷我无情,”

说着,那泪就更止不住了,又气道:“你觉着自己甚是仁爱,便诸多诳语相瞒,但可曾想到,若真相得解,我又岂会一生安然。而今哪一日夜,不是在煎熬痛苦中度过,俞自谦,我恨你。”

自谦叹道:“当初若寻你相守,那我又成了甚么,这其中不仅为咱俩之事,还会拖累至婶娘。即使在一起了,但此生何以心安,只当是命中注定吧,”

说着,将她脸上的泪水轻轻擦拭,又打趣道:“瞧你,都当娘的人了,还这般哭泣,羞是不羞。”

静安玉颜一红,遂而苦声道:“这辈子,注定是我步静安有负你俞自谦。”

想着曾要下的九世贱命,只为同其做一世夫妻,自谦心中为之苦笑,却也无法实言相告。静安乃灵秀之人,若得如此事情,余生岂不是害她家庭失睦。

于是就宽解道:“哪里像你所说,分明是我福薄才是,如有来世,我定好生修积,娶你进门。”

而经此一说,静安遂想起,之前梦幻般的经历。正欲向他道出,却听得一阵鸡鸣声,也令自谦忙道:“今夜我又至寥端巷,是与你作别来了。

虽有万般不舍,但实属无奈,这最后一程,便只当你送过了,以后切莫纠结于怀,余生也定要爱惜自己,咱们终有再会的那日。”

静安一愣,遂急声问道:“你又要去哪里,可还要弃我不顾么?”

自谦笑道:“去往该去之处,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等你,怎会不顾呢。”

可未待其撘言,这时再传来几声鸡鸣,忙又道:“婶娘和七姑姑那里,我来不及去了,你替着说上一声就可,千万别让她们为我伤心。

你也记着,万般自有定数,莫要纠缠过往、心陷悲痛,一切不过另一个伊始罢了。”说着,将其揽于怀中,又道了声“珍重”,便头也不回的飘然而去。

这般,静安心头一急,遂喊叫着欲追随上前,却也猛地醒了过来。惊慌未定下,茫然再看,方知大梦一场,才暗自松了口气。

此时,天已蒙蒙发亮,再思着所做的梦境,除了因情仙子那贱命□□之言,及自谦作别的话儿,余下皆记不清了。偏又口齿留香,令之困惑不已。

正自费解着,却闻一旁的被子里,有轻轻的啜泣声,方才记起,昨晚是跟英子同住。而等掀开一瞧,竟见其蜷缩那里,已是哭地双目红肿。

静安忙问道:“你这是怎的了,要如此伤心?”

英子擡头呜咽着道:“静安姐,我,我怕自谦哥哥出了甚么事情。”

静安神情一紧,惟怕她说出不祥之事,遂慌道:“你为何有这般想法?”

英子哭道:“我昨晚梦见自谦哥哥前来相别,说是他要去了。又言语些没头脑的话儿,叮嘱我好生过活,莫陷入执念,苦了亲人,就再也寻不着了。”

静安闻后,脑中顿然一片空白,再思量着自己所做的梦境,就登时乱了心神,后背冷汗直冒。待稍是缓过,便自我安慰着,定是巧合而已,自谦绝不会出何意外。

故就开解道:“不过是个梦境罢了,怎可当真,莫要胡思瞎想了,也害得我心慌。咱们快起吧,等会儿还要往学堂呢。”虽如此说着,却言语间明显底气不足。

但英子仍流泪道:“可是自谦哥哥之前,曾生过一场大病,会不会再旧疾复发有个好歹?”

静安疑问道:“甚么时候的事?”

英子此时也顾不得再隐瞒了,便将自谦养病赤心会之事,全盘道出。静安一听,是又气又无奈,却还不好多去责怪,就急忙问道:“那他到底人在何处?”

英子低声道:“鹰嘴崖。”

静安不由苦笑,当初便被瞒着自谦之事,想不到如今几人仍在合伙欺骗,为何自己总是蒙在鼓里的一个。但心中却也明白,无非是不想扰了她的家中过活。

就幽声叹了口气,便道:“既然人在鹰嘴崖,可有和艳霓中秋节回家,定然知晓他的近况,与其这般妄自担忧,不如等今日抽闲前去打听一下。”

英子点点头,又歉意道:“静安姐,非是咱们有意隐瞒,实是自谦哥哥说过,能同你和伯娘那般相守一段,他此生已是知足,不该再多去相扰,故才提前交代的。”

静安苦声道:“我明白,你无须解释。”

英子暗自一叹,不知再该怎般言语,待默然一时,两人就穿衣下炕,各怀心事的盥洗去了。如此,却直至早饭用毕,都未曾交谈半句。

而胡彦庭、李氏两口子,因胡彦江之事,饭后也无心思再留下。只叮嘱着,若有了音讯定要及时告知,便不顾林氏和儿子、儿媳的挽留,硬是要回臣远庄去。

这般,等在青衿街将公婆送走,静安和英子就向林氏告了声,也不管胡烨、胡鑫兄弟俩,遂雇得人力车往学堂而去。却是刚至门口,便见俞可有急急迎上前来。

两人不禁相视,皆是满眼慌乱,而后只怔怔看着他,不敢先去开言。有了昨夜的梦境,已然胡自寻思过,此刻如何不怕听得甚么祸事。

果然,只见俞可有神情黯然道:“有件事情,我同艳霓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告知你俩,”

待沉了口气,方又说道:“前些日子,俞四伯曾随我爹到俺们医馆,请肖老郎中往鹰嘴崖出诊,那时我才知晓,原来是自谦生病已久。

之后肖老郎中归来说,情况并不乐观,怕只在熬着日子,而俺们这次中秋节回家,又特意去看望过,谁想已是下不得炕了,不知,不知”

静安急声喝道:“不知甚么?”

俞可有叹息道:“不知能否挨得过去。”

静安闻过,竟一下子瘫倒在地,直勾勾地坐于那里,且不言不语,眼神空洞的可怕,任英子吓得如何喊叫,却只未听见一般。

良久,又一股鲜血打口中而出,方才悠悠缓了心神,但却挣扎着怎么也站不起身。等被俞可有惊慌的扶住,遂踉跄着转身就去。

而此时的英子,也如失了魂魄一般。对于她来言,自谦同性命无二,若果真要面对生死,宁愿去的是自己,也不想看到所爱之人有个好歹。

但这会儿已是没了主张,看静安如此,便忙跟上前哭着问道:“静安姐,你要去哪里?”

静安木然道:“鹰嘴崖。”

英子这才醒过,自己乱了分寸,怎就未想到呢。若此时再不去见自谦,还待何时,遂也不顾进学堂,去同谢因书说上一声,便毅然随行。

而俞可有这几日来,也总心神不宁,偏又医馆事忙,抽不开身回村。今个好不容易得空,之前已是有了此意,遂寻地方雇得马车,一行三人就匆匆往鹰嘴崖赶去。暂且不表。

却说,那日自谦陷入昏迷后,俞四便同丛凤儿,整夜未眠的守在身边,惟恐他悄默声的去了,从而遗恨终生。还好一宿无事,等次早渐是醒过,也恢复了几分神志,但已然无法进食了。

而看着俞四和丛凤儿,皆是腥红的双眼,自谦岂能不惭愧于怀,就道:“俞四伯,想不到临了还要拖累您和凤儿,实是自谦的罪过。”

俞四宽慰道:“傻小子,甚么临了的,倒说这些丧气话,只要你能好起来,便是要了俞四伯的老命都认。”

自谦动容道:“俞四伯对自谦打小的疼爱,此生难以为抱,只待来世,再好好孝敬您老。我这辈子罪孽深重,累及爹娘,并整个鹰嘴崖,实是早该去的,您也无须难过。”

俞四登时眼圈泛泪,忙道:“这是甚话,那都是他们的命,倒与你何干。”

自谦苦涩一笑,沉默片刻,又道:“俞四伯,自谦还有一事相求,望您老答应。”

俞四点头道:“你说来就是,只要俞四伯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自谦叹道:“我死后,莫要送往大王山了,更无须进那俞氏祠堂。一来,自谦无颜去见奶奶和爹娘,再且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儿,有何资格入得步俞双姓人的坟地,只将我埋于老牛湾旁便可,并一干葬俗皆免了吧。”

俞四含泪道:“傻小子,咱们爷俩的日子且早着呢,还未看到你娶妻生子,休想撇下俺。何况你更不该这般去想,即使真有那时,俞四伯又怎忍心将你孤零零的一人,丢于荒凉的落因谷。”

自谦恳求道:“俞四伯,您答应自谦就好。”

俞四悲声一叹,只得点头应允。而一旁的丛凤儿,也早已听的是万分心碎,便哭道:“俞大哥,凤儿求你莫要再如此说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咱们还要一起回蓿威州呢,可不能食言。”

自谦心中一阵酸涩,但又能如何作答,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不过妄多言语安慰罢了,且还更令其添了悲痛,何必再去恁般感伤呢。

倒不如顺着她的意,而后安静离开算了。于是就笑道:“好,那时你可要喊来虎子哥,还有正升他们,好生与我聚上几日几夜。”

丛凤儿笑中带泪,忙点首道:“会的,何止几日几夜,便这一辈子都再不分开了。你不是担心俞四伯么,到时也同去,凤儿与你一起奉孝。”

俞四老泪纵横,忙也顺着道:“好,俞四伯还没去过那般远的地方呢,答应了就是。俺这辈子无儿无女,老了却能享你俩的福,总算没白活一世。”

自谦闻后顿然心碎,自己撒手去了,不过一了百了,可留下俞四一个人,那凄凉的晚年光景,倒该怎般度过。再想着他对这个家的操劳,最后却无依无靠,便更加愧疚。

故思量一番,就对丛凤儿笑道:“那你可要记着,到时定要好生孝顺俞四伯,我自会心里念着这份情的。”

丛凤儿不禁娇羞道:“哪怕没有俞大哥,但凭这几日,凤儿同俞四伯的情分,自也应当的,”

待顿过片刻,又抿嘴笑道:“不过你也要答应,日后可不允再随着出苦力去了,只与我打理货栈。”

而见自谦点头一笑,俞四岂会不明他的意思,无非担忧自己,在安排后事罢了。想着日后要一个人,守着这空荡荡的宅院,遂心痛难忍,就再也受不住,忙去了外屋,蹲于那里呜咽起来。

便这般,再等临近晌午,自谦已然不行了,又精神恍惚着神志不清。俞四看后,知道时候差不多了,为怕他去的不安,难以瞑目,就问道:“傻小子,可还有何心事么?”

瞧其两眼无神、目光呆滞,只不撘言,忙又问道:“你可想见静安和英子么?”

自谦顿时眼睛一亮,竟开口道:“我已作过别了,为何仍要相见,且早晚还会聚的,”

遂又直勾勾地凝着,早是悲泣不止的丛凤儿,喃喃道:“食言了,好了,走了。”之后竟痴笑几声,猛地一口鲜血喷出,便魂归而去。正是:

空怀风流生幻梦,

妄自贱命演荒唐。

如此,就见丛凤儿那雪白的袄裙上,被鲜血染的斑斑点点,似同赤焰之花,凋零于身。而其却像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般,只怔怔看着像是睡着了的自谦,好是一会儿,方才“哇”地一声,扑入他怀中,哭地死去活来。

而俞四不顾自己悲痛,便忙劝道:“孩子,别哭了,让傻小子安心上路吧。自他爹娘离世,就再没有消停的日子,这下可好,总算能歇着去了,到那边一家人好生团聚吧。”

这般,待丛凤儿稍是缓过,只痴了似的看着自谦,许久不言不语,而后竟又拿过一把剪刀来。却是吓得俞四慌忙欲夺,说道:“孩子,你可别做傻事。”

丛凤儿凄楚道:“俞四伯,您放心,凤儿不会乱来的。”

便见,乃是去剪了自谦的一缕白发下来,随之,再放开自己满头的青丝,将其二合为一,重又绾发成髻,这才又深深地凝着他。

又情不自禁地含羞道:“讨得君发丝,朝朝绾于髻,余生不相离,夜夜枕边息。凤儿只当同俞大哥为结发夫妻了,自此谨守贞节,只为烈妇。”

看此,俞四怎不叹息,如此痴情的女儿家,实是人间难得。自谦能有这般一位红颜知己,相送最后一程,总可安心去了,遂就出了屋子准备后事。容不细表。

且说,静安、英子赶往鹰嘴崖,一路两人皆神色凄然,只默然不语。那胸口压抑的,便如同千斤在怀,惟怕自谦有何不测。

见得二女如此样子,俞可有知道,即使怎般安慰,也断然无用,此时只盼自谦无恙,方能解得两人的忧愁。故就应允车夫加钱,让他快马加鞭赶路。

这般,等到了俞大户宅前,当看到有诸多好事者堵在那儿,直至里面的月亮门,静安和英子便顿然慌了心神,还未待马车挺稳,遂踉跄着跳下,拨开人群就冲了进去。

虽面对着,打小便十分熟悉的院落,并已离去多载,但此刻的二人,哪里顾得去端量分毫。且擡眼就是一具蒙着白布的尸身,躺于门板。

并旁边,又跪着一名披麻戴孝的女子,只见其目透哀戚、面带伤楚,便是容貌秀丽,却悲痛的再无半点神采,不是丛凤儿还能是谁。

而俞四正同俞然、俞儒、步晨商量着,往老牛湾下葬之事,当看得静安、英子,及随后进来的俞可有,遂上前痛声道:“你们来晚了,那傻小子已走了有一会儿。”

俞可有听过顿生悲戚,忍不住失声哭出,却无勇气再往前一步,去同自谦作最后的道别。而静安和英子,却如未闻见一般,只怔怔望着那具尸身,不语不泪的,似傻如痴、恍同事外。

可对着久未相见的二女,再想着打小于这座宅子,同自谦玩耍一处,俞四却忍不住责怪道:“你俩怎就不知早些回来瞧瞧,那牟乳城同鹰嘴崖,隔着万水千山不成。便算事出有因,但心却是揣在自己怀中的,只有想与不想,”

遂指向丛凤儿,又道:“可知道,那孩子是打蓿威州寻来的,恁般远的距离,且孤程一人。当是何等情意,方能令人家如此。

不仅将傻小子安然送走,更以孝妇之名守在身旁。而你俩打小于此长大,却连这里早已家破人亡,都要时隔多年才是知晓”

此时,因见静安和英子,楚楚可怜的,一副羞愧之相,又失了心神般被俞四数落着,俞儒几个就有些不落忍了,便忙走过来打断,将他劝住。

只听步晨说道:“俞四哥,还是少言语几句吧,你也不想想,如今的世道,岂是那女儿家,说外出就能外出的。且牟乳城到鹰嘴崖,不乏荒郊野岭之处,哪有恁的容易,便让两个孩子,好生送自谦最后一程吧。”

俞儒也感慨道:“谁说不是,万般皆由命,缘分断了容易,再拾起来就难了。再且,谁想到好端端一个家,竟成了这副田地。”

倒是俞然,略有不满道:“既然自谦这孩子已有交代,死葬习俗皆免,眼下还是早些入土为安吧,倒有心思扯那不相干的。”

俞四叹了口气,便道:“我闲着无事,曾打了一副棺材留给自己,搁置在后院,就先与这傻小子用了吧。”

俞然问道:“那坟地可事先让人去挖了么?”

俞四点头道:“大哲带人去了。”

步晨忙道:“那还等甚么,先将这孩子装棺吧,莫要再停放着了。”

这般,待几人刚欲往后院,却闻英子愧疚哭喊道:“俞四伯,英子辜负了姑奶奶、舅舅、舅娘的恩情,也对不住自谦哥哥,还望您老原谅。”而后深深施礼、呜咽不止。

俞四叹道:“英丫头,是俞四伯说话不中听,你莫往心里去,好生陪会儿你自谦哥吧。”

静安遂也自嘲道:“俞四伯,您说的对,的确是静安失了往日情分,不然又怎会另嫁他人,同鹰嘴崖断了往来。您老先别气,等送走小蛮牛后,静安任您打骂。”说着,木然走向自谦的尸身。

看着她那副悲痛之相,俞四不由想起步师爷过世那会儿,与眼前何其相似,又怎不心疼。遂无奈摇头,叹息着便同步晨几个去了。

如此,只见静安紧紧盯着那块,蒙于尸身的白布,似经过好一番挣扎,才颤抖着双手将之掀开。又看着安然躺在那里的自谦,良久方苦笑道:“你可好了,说走就走,倒留下这份错乱,让我余生如何相解?”

她跪于那里悲而无泪,惟痴痴凝着自谦,一副哀过心死之相。但英子却是扑于尸身上,放声恸哭,撕心裂肺般喊道:“自谦哥哥,英妹妹送你来了。”

而这般,丛凤儿也不理会是谁来吊唁,只顾双手着地,玉额贴手、端正叩首,口中悲声道:“孝妇答礼。”

寥寥四字,却令静安听后,心似刀绞,再看丛凤儿恁般端丽的女子,却面对自谦一个身相俱毁之人,竟能生出如此深情厚意,且不惜以孝妇自称,当是何等的痴绝。

又见哀泣于那里的英子,声声“自谦哥哥”地哭喊着,曾始终对自谦的品性无疑,甚至为此,毅然与她反目,差点毁了一段姻缘。

再试问自己,论痴心或信任,无一点比得过二人,哪里配得上自谦半分情深。妄打小耳鬓厮磨,竟因几句诳语,便断了念想,而去另有所属,更辜负了他一路相寻,只为默守身旁,以致入得家中甘为下人。

又想其临终之时,陪在身边的不是自己,岂能不肝肠寸断。就连最后的机会,都被生生剥夺了,老天何至于这般残忍,竟赐予如此沉重,来饮恨余世。

遂凝着自谦,轻抚着那消瘦的脸颊,喃道:“走了也好,终不须再去苦累,剩下的自该我担着了。”

不想此时英子,却因悲痛欲绝,终使身子不支,晕厥那里。吓得俞可有和静安、丛凤儿,赶忙将她扶于屋内,却等稍有所缓,仍不管不顾的,出来陪在自谦一旁。

就这般,待俞四将自谦的尸身入棺,也未顾忌后午不能下葬的习俗,便在步晨、俞然、俞儒、俞可有的帮助下,擡上了借来的牛车。

随后上前拍了拍那老牛,就牵着离开了。此时便看,静安和英子,皆是披麻戴孝,同丛凤儿、俞可有一起,一路撒着纸钱,往落因谷而去。

而那些于门外的村民,本只是来瞧个热闹,但果真见到这等场面,即使是对自谦如何厌弃,又岂忍再去幸灾乐祸。何况自打他回来教书后,多少也有些改观。

且还有步晨、俞然、俞儒在场,又看到阔别多载的静安和英子。并再想着俞大户一家,从此终无一人了,有念着些许好的,少不得还留下几滴同情之泪。

如此,等到了落因谷,俞大哲带人已将坟地挖好,只见乃紧挨在老牛湾一旁。这般,待合力把棺材擡下车来,又入得坑中,正欲掩土,却闻俞四说道:“大哲,你们先回吧,剩下的由我和可有来就是了,”

遂又打怀中掏出几枚银钱递于他,嘱咐道:“家中无法宴请,便交给你了,别忘了再去喊上你步晨叔他们,寻个地方好生吃上一顿。”

俞大哲忙拒绝道:“俞四叔,可使不得,能为俺自谦兄弟的后事出点力,这是应当的。”

但俞四仍将银钱硬塞于他的手中,劝道:“你来是本分,但帮忙的却是人情,就别再推辞了。”

俞大哲无奈只得答应,又看多年未见的静安,失魂一般盯着坑里的棺材,便心有不忍,忙上前安慰道:“小妹子,你可要往开了想,就当自谦兄弟是寻俺大户叔和婶子去了,也省得留在这世上不得安生。”

静安强颜道:“大哲哥,我没事。”

俞大哲叹了口气,又对跪于坑前呜咽的英子道:“英妹子,你也别再哭了,让你自谦哥好生上路吧。”

见她含泪点首,再看了一旁不悲不泣,只怔怔站于那里的丛凤儿一眼,俞大哲摇摇头一声叹息,便将锨镐交给俞可有,带着两个帮忙之人去了。

如此,俞可有就含悲道:“俞四伯,那咱们便掩上吧,好让自谦入土为安。”

俞四点点头,又看着三女说道:“你们几个若有甚话要说,趁着还未掩土,再同这傻小子念叨几句吧。”

但三人皆哀而不语,只是深凝着那赤红的棺材,默自流泪,恨不得随着一同埋葬了。俞四无奈叹了声,这般,遂拿过镐头欲将棺材掩上。

而俞可有,忙也随着铲过一锨土,并对着坑里含泪道:“自谦呀自谦,你这都是要的甚么命,短短一生,却近半数磨难中过活,倒何苦来着,下辈子切莫如此了。”

谁知,听过‘要的甚么命’之言,静安登时想起,梦中因情仙子说的,‘贱命□□所言非虚,他生心随所愿,做你的牛娘子就是了’,便为之有些彻悟了。

不禁口中喃道:“小蛮牛。”

故就急忙拦住,正要掩埋棺材的俞四和俞可有,说道:“俞四伯、可有,且稍等一下。”说着,便去寻了块锋利的石头,又将青丝散开铺于卧牛石上,竟硬生生斩断了一截。

而见其这般,不仅俞四、俞可有不解,就是英子和丛凤儿,也是满脸疑惑。如此,却看静安将那斩断的发丝,给轻轻洒落在自谦的棺材上。

这才含笑道:“小蛮牛,今世咱们生不同衾,便当死而同xue吧。你且那边等着就是,下辈子休想再将我舍下。”

这般,当见得她如此,再想着静安、自谦打小的情意,俞可有是暗自叹息。终不曾料到,二人兜兜转转,仍是落了个有缘无分的凄凉结局。

而俞四遂也记起,丛凤儿那绾发为夫妻之言,再闻着静安生不同衾死同xue的话儿,又怎不感慨丛生,自谦这辈子总算是值了。

却是英子动容之余,不由得生了羡慕。想着对自谦始终情深不渝,奈何其眼中惟静安一个,只不知那心中可也曾装下过自己,遂又悲悲戚戚、黯然垂泪。

倒是丛凤儿,这会儿才将静安好生打量了一回,哪里还不明白,她便是自谦念念不忘的女子。方也懂得了,为何自己终究痴心难换真情。

并看其此般而为,岂能不触动于怀,任对自谦情深似海,终奈不得命中注定。却再端量着她,竟有莫名的熟悉之感,不觉也心生了些许亲可。

这般,等俞四和俞可有,将自谦的棺材一点点掩埋上,当面对如此生离死别,三女遂忍不住地,是跪于那里悲泣不止。将合着眼泪的情意,一同葬了下去。

这时,就听静安嘶哑哭喊道:“俞自谦,若九世贱命,换一世夫妻之言属实,问你可值?”那声音凄哀无比,久久回荡落因谷。

虽丛凤儿闻后,不明此话何意,但俞四、俞可有又哪里不知,怔过之后,陡感后背发凉、汗毛倒竖。而英子也不禁想起,早年三人来老牛湾时,自谦和静安的一些怪异之言,遂恍然了几分。

且经静安这一嘶喊,顿时也惊起了,布鸽唐中的咕咕悲鸣。但见成群的鸽子,打满山枫红处,纷纷而起,盘旋于落因谷的上空,声哀如伤。

此时,秋风骤起,再看那老牛湾,浮着一层血红色的枫叶,不时便浆染的赤色一片。并汩汩泛着水泡,有如呜咽之音,慢慢向外溢出。正是:

弱水前盟著因果,

后尘空铭不渝情。

欲知后事端详,且见下回分解。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