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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涂七娘削发落心庵 江英子香消赤心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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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涂七娘削发落心庵江英子香消赤心湾

话说,新年之际,步俞双姓子皆返鹰嘴崖,得知自谦病逝,悲痛之余,纷纷有心相陪俞四。不想竟遇涂七娘、静安、英子,及胡家兄弟前来造访,如此巧逢一处,也为谢因书著作立传,填补上了烟祁城的一段,从而更使其满怀信心,抒写旧尘往事。

这般却谁知,佳节的气氛还未过去,偏是英子,打臣远庄回到迟心湾后,竟因过度乏累而动了胎气,以致下身流血不止。如此,岂能不吓坏了江远、迟兰丫和胡鑫。

还好,待寻郎中瞧过,总算躲过小产的一劫,但却要注意调养,切记劳累及郁生心中。这般以来,又等出了正月十五,想要再往学堂教书已是不可能了,可即便如此,也时常腰腹隐隐作痛,且呼吸稍有困难。

而当从谢因书那里得知事情后,哪怕涂七娘怎般不想再回迟心湾,也须走上一趟前去看望。况且,经历了胡彦江和自谦的离去,那心里还有何可介怀的,若不是小胡涂,如今俗尘对她来说,或留或走又有甚打紧的。

于是,就趁学堂休课之日,由静安陪伴,带着小胡涂一起来到了迟心湾。当面对阔别二十余载的故地,即使早已没了当初的模样,仍是令其唏嘘不已。

但而今的迟心湾,除了迟忠和江远、迟兰丫两口子,又有谁还知道她呢。只怕曾被村里人冠以扫把星的往事,也早是随着赤心湾的海水,翻飞着浪花消逝尽了。

这般,当看到涂七娘到访,迟兰丫却是分外欢喜,且其今时能放下过往来探望英子,足见对自家女儿是如何疼爱,便也将小胡涂揽在怀中,是宠溺无比。而江远更是带着他,直奔海边玩耍去了。

如此,当看得英子无事,只不过身子稍虚,涂七娘就也放下心来,但仍叮嘱着切不可再大意了。这般,迟兰丫自是热诚的忙活午饭而去,只留下婶婆、侄媳的聊在一处。

待拉着闲话,英子难免便问起了,林氏的身子可曾好转。静安遂幽声一叹道:“还是那般样子,对谁也不愿搭理。不是一人闷在屋内,就是往南房默自坐着。

虽胡烨不明,所为何故,但我岂会不知,是在念着谁。便是爹爹离世那会儿,我娘也未像如此般悲痛,想来应是心怀愧疚吧。”

涂七娘闻过,不禁想起,那夜同胡彦江相见,所说的诸多之言,就叹了声道:“皆是这臭小子命中要下的,能怨得了谁呢,”

而后又无奈道:“其实我何曾想到,你们胡先生,竟被那死瞎子给鼓动去了。若不是早就注定好的,哪个会认为,凭着孤僧瞎的德行,竟能成了得道的佛爷。”

提起胡彦江,英子不由叹息,偏是逢着这等玄虚之事,又无实据可考,倒如何能探究一回,惟有好言宽慰着。而静安曾经历幻梦,却是深信不疑,便称胡彦江乃前尘修积,方才机缘而去,当看开些才是。

涂七娘遂笑道:“你俩不用安慰我,于今我算是想明白了。人这辈子,就算有爹娘善待,也或是夫妻恩爱、儿女孝顺,又兄弟姊妹和睦的,终有分别之日。

到头来,还不是赤条条的独自而去。若哪日我也离开了,咱不求别的,只望你两个做嫂子的,多顾着些你们的胡涂兄弟便成。”

静安和英子只当是戏言,埋怨了她胡说一通后,还不忘打趣一番。笑称涂七娘也想做个女菩萨去,若是这般,可千万别忘了回来度化她俩。

如此,再等临近晌午时,江远这才带着小胡涂回来了。当看着他是恁的欢快,自胡彦江离去后,又像从前那般童真,涂七娘岂能不感到欣慰。

儿子小小年纪,却要经历失去爹爹之苦,自是十分心疼,但眼前见得这般,还实是来对了,终不枉自己放下芥蒂,重回迟心湾。从而也方解开了,埋怀已久的那道郁结。

如此,又待午饭时,因胡鑫忙于酒店的生意无法赶回,涂七娘忙问江远和迟兰丫,能否将迟忠喊来一起相聚。而两口子巴不得呢,当然没有异议。

这般,等迟忠来到,见涂七娘阔别已久,终于回了迟心湾,自也十分欢喜。再看着静安,打俞老太离世后,便未曾相遇过,又怎能不一番感慨。

而席间闲聊,迟忠也方无意间知晓,自谦竟已病逝,遂好一通悲戚,不禁老泪纵横,连连饮酒浇愁。为此还埋怨江远和迟兰丫,这等大事实不该瞒着自己。

却是英子,忙将丛凤儿那番话说与他听,劝解了一回。又嘱咐着,先不要告知迟水豪等人,不过早些添了悲痛而已,且迟水蛟恁般性子,如何能够接受,若再吃酒生事,可就不好了。

如此,待饭毕,涂七娘便带着小胡涂,在迟忠和江远的陪同下,往迟氏一族的墓地,去看望她的姨姥爷、姨姥姥。不想坟地干净整洁,并未荒芜。

只因早年俞大户的家中之情,令迟忠、江远念着好,故而后来每年清明,两人也会顺便祭奠、清理一下。这般心意,涂七娘怎能不感激于怀,忙深深施礼答谢。

再对着姨姥爷、姨姥姥的孤坟时,想着打小被二老养育的恩德,遂直呼自己不孝,多年不曾回来扫墓,便一时哭的撕心裂肺。等好不容易被劝住,方又让小胡涂,恭敬的磕过几个头,才不舍而去。恕不再表。

却说,英子于家中调养着身子,且也一点点恢复着。而涂七娘宽心之余,待到了清明,因作为女性,且有自谦当儿子的活着,这几年就未给俞大户一家上过坟,只是让胡彦江回臣远庄时,顺带去祭拜,故此次便随静安同往了。

谁想,等在鹰嘴崖回来后,林氏竟又突然有些失常。虽说身子无恙,但整日精神恍惚,常独自傻笑地念叨着,步师爷要来接她。

且除了静安,只记得在鹰嘴崖的零星半点事,并以为女儿还未出嫁,其他人就更模糊不识。便是用饭、歇息,也得提醒着,才略显知道。

自是请郎中看过,怎奈只不见好转,如此,静安也惟有暂别学堂,留在家中陪伴。而这日,涂七娘又来探望,费了好多口舌,方使其清醒稍许。

遂自我可怜着道:“成日的都跟你嫂子忙活甚呢,也不知过来瞧瞧。打从静安她爹走后,我这说话的人都没了。”

涂七娘鼻子一酸,含泪道:“姐姐,你可别再这般,他们一个个的,拍拍屁股都走了,倒留下咱俩承受悲痛,倒是何苦来着。”

但林氏却未闻见一般,又拉着她的手,竟煞有芥蒂的道:“七娘,你知道么,我早年丢的那个孩子,就是因为静安她爹作孽,害死了人家的骨肉,方才报应上身的。”

涂七娘当她是胡话,却是一旁的静安,待思量过后,顿感头皮发麻,竟是记起早年的梦境,步师爷请她原谅,说的一些莫名之言。再想起臣远庄那员外女,一尸两命的故事,哪里不明乃因果循环,遂泫然若泣。

又听林氏叹了声,说道:“七娘,回去问问你兄嫂,虽静安她爹不在了,但两个孩子的事,总不能一直拖着,不如先将亲事定下,等自谦学业归来,再把婚给结了吧。”

涂七娘、静安闻后,相视一眼,皆一脸凄然。再看林氏,默然片刻,竟突然冷笑道:“且瞧着吧,等女儿出嫁后,我如何去寻你算账。”遂又精神恍惚着,只顾独自傻笑,不再理人。

静安听过,再也忍受不住,忙去了一旁,掩面啜泣。而涂七娘哀叹一声,便如心死一般,顿觉俗尘好是无趣。来来去去的,到底图了甚么,本已有过活无望的念头,又陡然重生于怀。

如此,竟再次动了离去的心思,只是一想到小胡涂,又觉着可怜十分。倘若没了爹娘,即使谢因书和周氏,待他视同己出,但终究不是亲生。

而越这般犹豫不定,无聊的打发着日子,就愈发感到无甚滋味,心中也更加消极。常胡自寻思着,人生有如幻梦,任贫贱富贵,到头来皆空无一场,不过去时赚了一身衣服、一副薄棺,又被黄土一堆掩埋掉罢了。

便是天下英豪,无非留于世间一个虚名而已。或者普通之辈,怕也不出三代,再何来祭奠的后人,那坟头恐是早已杂草丛生,难以寻到了,谁还记得你曾来过。

偏是生前,他为争权谋利、费尽心机,日夜难以安稳,我又为儿为女、当牛做马,倾尽一生之命,就算换得个心愿达成,但两眼一闭,可与你还有丝毫干系。

再思量起小胡涂,即便看着长大成人、安家立业,但终有面对生离死别之时,倒不如趁其年龄尚小,也如胡彦江安然走了的好。何必要等自己,不知怎般老去的那日,令他背负伤痛,心陷过往。

何况,林氏那般样子,也不知能挨得了多久,到时免不得又是一场悲痛,既然注定皆是要走,还不如早些去了。如此整日胡思瞎想着,等入了三月,便将主意打定。

于是这夜饭毕,就趁小胡涂去做功课时,便将心思与谢因书、周氏道出了口。夫妇俩虽也曾背后议论过,但果真亲耳闻到,又岂能接受,故好是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良久,谢因书叹道:“嫂子,你可要想清楚才是,那机缘非是一般人随处可寻的。且小胡涂年龄尚幼,彦江大哥已去了,倘你再离开,又如何忍心?”

周氏也忙劝道:“姐姐,咱们一家人,这般普通过活着,不也很好么,倒怎会想着,去寻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若心结难解,自有妹妹陪着,又何苦去入得庵堂,同青灯古佛为伴?”

涂七娘摇头苦笑,便也不再隐瞒,遂就将那夜,同胡彦江相见之事,再结合着小胡涂所做的梦境,说与夫妇俩听。而后叹道:“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不然,彦江怎会如此安排,又留下了那句偈语。且婶子下葬时,逢着的圆音师太,也似早是知晓,我定还会再去落心庵般。”

谢氏夫妇闻后,皆一脸惊异,想不到她与胡彦江之间,竟还有这般一段,如同幻梦的相会。遂一时陷入那虚妄之事,言语不出话来。

许久,周氏方含泪道:“姐姐心中倘已拿了主意,妹妹也不晓得再怎般相劝。你知道,俺们两口子无儿无女的,他日定会视小胡涂如同亲生,便请放心就是,”

说着,又起身立誓道:“如若我谢周氏,日后违背今夜之言,便让俺死后入阿鼻地狱,受那煎煮烹炸之刑。”

涂七娘忙拉过她坐下,埋怨道:“妹妹何至如此毒誓,倘是不知你和因书兄弟的品性,彦江又怎会那般交代,俺们自是放心的,”

遂又笑道:“想来,自打他当初租赁到此,再从鹰嘴崖而回,就已注定了今日吧。没听得那街坊四邻皆言,小胡涂倒像你俩亲生的孩子。”说完,心里却是万分悲苦。

谢因书听过,是感叹不已,思忖着诸多之事,自上一辈人开始,竟皆绕着鹰嘴崖纠扯不清。不得不说,这其中的渊源,只怕真如注定好的那般,遂也释怀不少,又何必再枉然相劝呢。

故而便问道:“嫂子若是离去,那俺们该如何对小胡涂言语呢?”

涂七娘叹道:“只说我寻他爹爹去了,等找到人,再一起回来相聚。”

而谢因书仍担忧道:“倘若是彦江大哥那边的亲人寻来,又该怎般告知?”

涂七娘寻思着,顿然想起那夜,胡彦江曾说过,已同自家兄长交代好了,并让自己从心而欲。看来,定是早就知晓会有今日,又岂能不将小胡涂之事,相告得明白,这般,应该不会再有何意外。

但为保险起见,还是思量着道:“那你就帮我留封信吧,并收养小胡涂的文书,如此,便不会引得麻烦了。至于我往何地而去,只言不知好了。”

这般,谢因书只得点头答应,就拿来笔墨,按着涂七娘的语气写毕,并按上手印为证。而接下来的几日,也故意未安排小胡涂上学堂,以容母子相伴一处,享这最后的温情。

如此,小胡涂无须读书,且有娘亲陪伴,又能外出玩耍,自是十分欢喜。但任涂七娘百般不舍,总有离别之时,故这日终狠下心来,让周氏将其送往了学堂,而自己则由谢因书相送,离开了牟乳城。

这般,等到了大周山脚下,谢因书便反复叮嘱着,若是适应不得庵中清苦,定不要勉强,所幸此处相隔牟乳城,不是很远。涂七娘点头答应,并也交代了几句,如此,二人遂互道珍重,各自而去。

且说,待涂七娘上了忽骤峰,来到落心庵外,当面对着那山门,不禁感慨连连。岂会想到,数月之前还于这进香,可今日一旦踏进,就从此别过红尘,即为槛外之人了,世俗间所有的纷扰,便再也与她无关。

正踌躇不定的徘徊不前,却见那山门大开,圆果师太自里而出,一声“阿弥陀佛”,又含笑道:“涂施主可算来了,贫尼正等着呢。”

涂七娘一愣,遂苦笑道:“师太就认准了俗女会来么?”

圆果师太笑道:“那俗尘浊世,怎能容得下涂施主,还是安分的侍奉菩萨身旁,于珞珈胜景处,紫竹幽林间,觅得归宿吧。”说着,擡手请其进去。

涂七娘无奈一笑,便踏门而入,这般,等随着来至禅房,并安排妥当,又被引见给其她比丘尼。也才知道,整个庵内若不算圆果师太的话,恰好十人,年长的已过三四十,小的却只十七八岁。

待如此安顿下来,因还未正式剃度,为怕涂七娘初入空门,而难以适应,是夜,圆果师太便将她喊来自己的禅房,欲相聊一回、缓解其心。

当听她疑惑说起,同胡彦江的相见之事,遂点头笑道:“是了,是了,若非大能之辈命不可测,何以那日屡次占卜,皆是不成。”

涂七娘笑道:“就如师太这般道行么,竟似算准了,俗女终会再来落心庵。”

圆果师太念了句“阿弥陀佛”,便笑道:“贫尼哪有恁等造化,只因那日前夜,曾得菩萨入梦相告,‘娑竭茫茫宿缘至,空清落心有衣钵’。再等再看过你的手相,方才笃定,你就是观音大士所言的佛缘之人。”

涂七娘怔过片刻,就问道:“娑竭为何意?”

圆果师太便道:“乃为咸海之意,观自在菩萨的右侍,就是娑竭龙王的小女,故渊源颇深。”

涂七娘仍不解道:“可两者之间有何关联?”

圆果师太笑道:“你且看自己的掌心,可似鳞状纹络。”

涂七娘忙展开右手,那掌中纹乍看虽凌乱盘结,但若合于一处再瞧,确实呈一大片鱼鳞形状。便顿感迷惑,怎的从前却未发觉。

遂又觉好笑,从而戏言道:“师太可别说,咱就是菩萨身边的龙女转世。”

圆果师太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入了佛门后,切记谨慎去言,宿缘究竟怎般,他日归去自会知晓,又何必枉加猜测。”

而等这般聊过,涂七娘也思不明白,遂觉无趣,便话题一转,又问道:“上回听师太的意思,似是知晓鹰嘴崖,难道曾受持空清庵?”

圆果师太笑道:“不提倒是忘了,先将你同那里的渊源,说来听听。”

涂七娘一叹,就将自己的身世,及后来守寡,又如何投奔堂姑母等事,一一道了出来。圆果师太闻后,恍然道:“原来你竟是迟施主的远房侄女。”

涂七娘点头道:“难怪师太知晓步俞双姓村,如此说,的确曾于空清庵为尼了。”

圆果师太笑道:“那时迟施主便诚心向佛,故与贫尼十分交好,乃空清庵的常客。不想这缘分竟盘根交措至今,皆是同鹰嘴崖渊源非浅。”遂陷入过往、满目尽思。

当又听得,俞老太早已不在,就连儿子、儿媳一家,皆是先后去了,不免一番感叹。而涂七娘说起过往,那心里又怎能好受,少不得啜泣一回,才被圆果师太劝住。

却待稍是沉默,又问道:“这般说来,师太也相识我谢家婶子了?”

圆果师太点首道:“那是贫尼的徒儿,岂会不识,上回你一提便知晓了。只是后来,庵院搬往此处途中,她留在了牟乳城,”

说着一叹,又道:“可惜那时打空情庵出来的,于今只剩贫尼一个了。”

涂七娘点了点头,再问道:“那师太也当知晓,了源寺的孤僧瞎,是吧?”

圆果师太一愣,遂好笑道:“孤僧瞎,这名字倒是有趣,想不到当初的小沙弥,竟得如此一绰号,”

之后默然稍许,又笑道:“贫尼不但知道,只怕度你男人而去的,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吧。”

涂七娘讶异道:“师太如何晓得?”

圆果师太叹道:“你可知那时的空清庵,为何一夜之间尼去庵空?”

涂七娘犹豫着道:“略是听过一些传闻,只不知真假。”

圆果师太苦笑道:“可是说庵里的姑子,耐不住寂寞,偷人之事?”

见其难为情的点了下头,便无奈一笑,又道:“虽传闻不断,但终无真凭实据,不过这也算其中之一。主要还是同那小瞎子,还有你谢家婶子有关。”

本以为,涂七娘闻后会诧异追问,但却看她甚为平静,并不吃惊,圆果师太为之恍然,就笑道:“原来你已知晓了,想不到那痴儿,竟连这般事情都说于出来,可见你俩之间的情分了。”

涂七娘感慨道:“婶子生前的确待我不薄,不过如此旧尘往事,又怎会轻易说给一个晚辈来听。或许是因为,我那男人跟随孤僧瞎而去有关吧。

方为了好心宽慰,才不得已讲了出来。但具体详情,我并不晓得,只是从谢婶子言语间,略是猜出几分,或同孤僧瞎有一段,理不清的过往旧事。”

圆果师太摇头笑道:“怕不止这般吧,上回寻你于庵外的那个孩子,难道便没猜出些甚么。”

涂七娘一怔,笑道:“原来师太早已瞧出来了。”

圆果师太微微笑道:“那孩子生的虽同她娘有七分相像,但仍有三分,与当年的小瞎子神似,贫尼岂能看不出。”

涂七娘略一寻思,就道:“可即使他们犯了戒律,那时也不至于,举整个空清庵搬迁吧。为何谢家婶子还了俗,而孤僧瞎却仍留在尘外,若二人果真有情,何不成全了呢?”

圆果师太叹息道:“若细究此事,还要从小瞎子的身世说起。当初了源寺的圆因师兄,往皎青州老仙山参学,归来时路过古郸县城,不想恰逢夜雨。

于是,便投至一大户门中,却也是巧了,又赶上此家主人,因小妾诞产在即,故忌讳僧道给拒绝了。但正当圆因师兄失望而去,这时突然一声惊雷,竟将那宅门的翼角,给劈落下来。

而闻得下人禀报,这员外遂认为不祥,况且久来无子嗣,今时侧室待产,倘若有甚闪失可就罪过了,何不趁机,请那和尚于家中坐镇一番。如此,便忙让人又给寻了回来,并奉上斋饭,安排在南房。

却待是夜睡下,圆因师兄恍惚中,竟见造梦罗汉对他说道:

有子幻虚来,缘至应罪崖。

谬妄乃本性,荒诞为风采。

历尘渡劫间,只随自在怀。

三日之后、此户诞子,爹娘无缘、定带其回,往后因果、凭之为引。切记好生呵护,算你功德一桩。

圆因师兄醒来方知是梦,之前就听得下人说过,家中姨太临近诞产,这才拒绝了他的投宿。而此时入得这般幻境,如何不感到惊异,且还是罗汉投梦,于是便暗自盘算,定要设法留下、一探究竟。

说来也巧,接下来连着狂风暴雨不停,如此异象,那员外更不放圆因师兄离去。果然直至三日后,随着几声婴儿的啼哭,天气这才转晴,”

涂七娘闻过,忍不住打断问道:“竟还有这般事情,师太所言之人,就是鹰嘴崖村民说的那个大和尚么,而降生婴儿便是孤僧瞎吧?”

圆果师太点头道:“正是。”

涂七娘遂迫切问道:“那后来呢?”

圆果师太叹道:“虽老来得子,却并未与那员外一家,带来任何喜悦,反而如噩耗一般,不知所措。”

涂七娘急问道:“这是为甚?”

圆果师太就道:“原来那婴儿竟生异相,目如肉球,且内生重瞳,一黑一白、甚为可怕。见得如此,那员外便认为是怪物投胎。

遂之,就将一口怨气,撒到了圆因师兄的头上,认定是他带来的晦气。故此便令家丁,乱棍赶了出去,并让下人抱着婴儿,偷偷往外边弃掉。

而正当圆因师兄徘徊宅外,想着梦中罗汉之言,心焦的不知怎般是好,恰巧那名下人,慌张着走出来,且手里还提有一只,蒙着青色包袱的篮子,随后偷摸着去了。这般,看他行迹可疑,故就悄悄尾随上,竟一路行至南城外。

又等来到一处荒郊,那下人见得四处无谁,便将手里的篮子抛于河中,遂扭头就跑。而待他失了身影,圆因师兄忙去打捞来看,竟是刚刚出生的婴儿,还好无碍。

可再瞧着那孩子的双目时,也不由吓得一惊,此时岂能不明为何般因由。但有所做梦境,便顾不得恁多,就一路小心翼翼、日夜兼程的,将他带回了鹰嘴崖。”

涂七娘便感叹道:“想不到孤僧瞎竟有如此身世,”

遂又思量着道:“可那瞎子除了看不见东西,却瞧着眼睛并无异常,又是怎般回事?”

圆果师太笑道:“新生儿诞下后,本就十分难看,况且既是有些来历,岂是普通人家所能留住,一切不过障眼之法而已。等后来,圆因师兄采药与他慢慢熬敷,那重瞳渐是浑浊不见,但小瞎子也日久瞧的不甚清楚了。”

涂七娘又疑问道:“孤僧瞎的身世,村里人皆不知晓,师太怎会这般清楚?”

圆果师太叹道:“这便要说起,他同你谢家婶子之事了。那小瞎子虽说长于寺庙,但有罗汉托梦之言,故圆因师兄管教的并不严历,一切只随着性子来。

于是,整日也不知诵经念佛,偏喜同村里的孩子耍闹一处。贫尼至今仍能记起他们的名字,如俞生、俞良、步杰、步晨等好多个,皆为儿时的玩伴,这你当知晓吧?”

涂七娘点点头,遂之神情一黯,说道:“可惜,如今也没剩下几个了。”

圆果师太就道:“皆是命数,不然,何来圆因师兄所做的梦境,那小瞎子便是个引子。”

涂七娘一愣,遂而寻思着,可不是怎的,若非孤僧瞎于臣远庄集市,引得胡彦江来到鹰嘴崖,哪里有后面的诸多之事。这般,就也有些释然了。

听得圆果师太又道:“而待他们长至半大的小子,想是正为喜玩的年纪,也或是懵懂了男女之事,故闲来便结伴往空清庵外胡闹。

那时,你谢家婶子因爹娘离世,刚出家不久,自要做一些打扫之类的营生,而山门外也少不了,便难免有时遇上。故就有淘气的孩子,拿着小瞎子与她打趣,说上一些小和尚、小尼姑的荤话。

当初那小瞎子,虽然眼睛看不甚清,但少年时却长得颇为清秀。而你谢家婶子又打小家境优越,自也有过见识,出家本是无奈之举,哪怕庵内清苦,终抵不住少女怀思。

如此两人,一个为僧,却随性而为,一个为尼,偏凡心难断,贫尼猜想,便这般一来二去的,方暗生了情愫,才为日后埋下了一桩孽缘。

有一年,空清庵做法会,就请来圆因师兄做主持,而小瞎子自也随着到了。偏正是那七日,因繁琐太多,便被安排同你谢家婶子忙在一处,如此,竟做下了恁般荒唐之事。”说完,长长一叹。

涂七娘闻后,不禁心中好笑道:“这死瞎子,也忒色胆包天,竟敢于那等场合,去顾着风流。”

遂又想起自己同胡彦江,何尝不是于空清庵,夜晚做了那羞臊缠绵之事,就不由脸色一红。不想竟会这般巧合,皆是由此酿得珠胎暗结。

待缓过神后,便问道:“那这事又怎被发觉的?”

圆果师太无奈道:“是圆因师兄无意撞破的,但却并未声张,只是暗地同我说了,并将小瞎子的身世道出。贫尼方知他竟有那般来历,故也十分重视,如此来看,鹰嘴崖确有因果宿债以待了结。

却等问过圆因师兄,该如何处置后,因有梦中罗汉之言,只任小瞎子自在而为,便一时犯了难。待商量一番,也不能由着二人,这般荒唐下去。

可即使将你谢家婶子,驱出空清庵,但由此留下的孽缘,难免会令小瞎子认为,是受自己所累,从而背负一段宿债,再坏了他日后的佛心,可怎般是好。

因那时,空清庵同落心庵有些往来,贫尼曾多次造访这里。也是一次途经牟乳城,见得你谢家婶子孤苦无依,方才收留身边的,不想却是埋下如此祸端,”

说着一叹,待沉默片刻,又道:“故而,也就想起了这里的主持,曾几回相邀,一同于此修行。故贫尼便以因果为重,决定举庵搬迁,并让师妹前往寻求意见。

等得到答复后,就趁一夜无人,在圆因师兄的相助下,悄悄离开了鹰嘴崖。而你谢家婶子所犯戒律,实难容忍,哪里可能继续出家,便经过牟乳城时,劝她还了俗去。”

涂七娘听过,如何不感慨万千,想不到只为一段虚幻梦境,却引来这般一桩离奇之事。虽说谢氏未被明面驱逐,但以孤僧瞎的慧性,那空清庵尼去庵空,岂能不知同他有关,怕是心中留下的愧疚,也断然不会少的。

难怪日后,是恁的行为怪诞,身为出家人不重仪表,且饮酒吃肉,并又满口的瞎话,一副游戏红尘的样子。虽有本性所致,但多数还是在掩饰一段,不堪的过往吧。

如此想过,又问道:“难道师太从那时起,再未回过鹰嘴崖么?”

圆果师太叹道:“后来听说圆因师兄坐化而去,也曾想着前往祭奠。但又一思量,一处缘法、一处所致,得了舍了的,何必纠缠过往,且还是功德圆满、魂归西天,骨灰也洒在了乌夜两河的源头之处,随着那水烟消云散了。”

这般,正当两人聊的兴起,却闻外边传来,打云板梆的声响。圆果师太遂起身笑道:“竟已然亥时了,不想一提起旧事,话就止不住了。

也罢,便只当贫尼为你解了一段因果吧,从今以后,一切所见皆为空相。回去好生歇息,打明早起,斋戒沐浴七日,那时方可剃度。”

涂七娘点头答应,告了声就回了禅房,却是躺于那里,思着同圆果师太的相聊,再将诸多之事联想一处,方明世间之人皆有天命,也确有因果注定之说。遂那心中登时豁朗,为自己能寻得如此归宿而庆幸,便安然入睡。

谁知蒙眬中,只见一女童笑嘻嘻来至身边,并看着有些眼熟。再待仔细端量过,竟像观音大士身边的龙女,就慌的欲施礼而拜。

不想,却被其拦住笑道:“姐姐这般,妹妹可担不起。”

涂七娘惶恐道:“女菩萨说笑了,俗女如何敢当?”

龙女好笑道:“姐姐当初破规矩、犯清戒的劲儿哪里去了,如今倒失了心气。”

见她一脸不安、难解,便又叹道:“原本姐姐,仍尚须再历劫一世的,是妹妹好不容易求得菩萨,才引来机缘至此。望能好生修行,莫再像从前那般胡闹了,等应罪日满,自能得成正果、位列仙班。”

涂七娘顿然大惑不解,再想着胡彦江也曾反问她,怎知自己来历不非凡,难不成那前尘确实有些说道。而欲要询问因果,却终未敢吐得半言。

只听龙女又告诫道:“姐姐从此俗缘已了,休要妄去挂牵了,自管安心尘外就是,也省得家中姊妹惦念。待他日归去,咱们再好生相聚。”说完便飘然不见。

而等涂七娘醒来,再寻思着所做的梦境,虽觉怪异十分,且仍怀困惑,却也悟得了几分。如此就更是坚定了,那颗寻佛问道之心。

便这般,又待斋戒沐浴七日后,遂削去满头青丝,被圆果师太收为亲传弟子,赐得法号悬情,自此断了尘缘。并于其师坐化而去,承过衣钵,主持落心庵,乃是后话。

却说,涂七娘遁入空门、隐入深山,不知世间之事、之时,但俗尘日子依旧,转眼又是一年端午在即。静安虽为母亲生病烦忧,但总要同胡烨去臣远庄看望公婆,况且英子有孕在身,跟胡鑫皆不能回。

于是就思量着,想邀涂七娘、小胡涂同行。谁知等到了谢因书家,被其告知事情后,又看了留下的书信,便顿时惊住,待再详细一问,更彻底乱了心神,久久无法缓过。

倒是小胡涂,虽也想念涂七娘,但却并未那般伤感,反而拉着她宽慰道:“大嫂子,没事的,娘只是寻我爹爹去了,哪里会舍了俺不顾。相信用不了多久,定能一起回来的,你也同大伯、伯娘说上一声,让他们无须担心。”

看着小胡涂一副天真之相,静安心中顿如刀割。想着他这点岁数,就没了爹娘,却还被蒙在鼓里,直盼着父母能回来相聚,遂凤目泛红,将其紧紧搂在怀里。

如何料到,短短数日不见,涂七娘竟寻了这条道路。信中虽未明言,但从谢因书和周氏的神情来看,岂能猜不出,定是舍了俗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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