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2 / 2)
“一年前,我不开记者发布会说出真相,只辟谣,让媒体撤稿,是不愿妈妈离开人世也得不到清净,名字还要和您绑在一起。”
“您几十年来维护的好名声——奖项加身的导演,美满的家庭,高贵的出身。这些,都是您的心血,不是我的。”
森然寒光从宝石般的漂亮黑眸中淌下。
睨着的眼瞳落着灯光,仿佛跃动的冷焰。
柏攸十八岁那年的记忆,柏颂虽刻意去忽略,还是在此时,猛然涌上。
幼鹰熬出翅膀,在他亲手的栽培下,利爪反过来掐住他自己的喉咙。等他几近窒息,再松开爪子,拍拍翅膀飞远,拓开一片自由之地,不允许他进入。
“我不像您,为了作秀,招一堆陌生人来观赏评论自己的家事。妈妈是一样,她也是一样。”
话语轻描淡写,却有强烈的暗示。
林念的事,对他来说已经是家事了。
柏颂堵了一口气在胸口,血都要倒流出七窍,只觉一股茫然失控感占据他,犹如眼见掌心一点点溜走的权力。
他知道拗不过柏攸,忽然缓声搬出柔和的面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柏家早晚是你的。说到底,我拼了命栽培你,也是为了你好。见不到你的时候,你知道父亲有多想你吗?”
柏颂说着,见到柏攸戏谑的笑,戛然停下。
“想我?”
柏攸拇指按了按右手的手背,用力抹了几下。舞台上未卸的粉底化开,露出比底妆还要白的皮肤。上面一处淡淡的粉色疤痕,几乎已经看不见。
在腕骨与小拇指之间,他自己平时也很少看到。
“当年我对您说,不要为难妈妈,不要算计舅舅。我会很听话,求您放过他们。”
“我砸破了手,喊破了喉咙,也不知道,其实我做什么,您都一样会威胁程家。因为程家人,不仅在虹城挡了您的路,还见过您年轻时,在港城最狼狈穷酸的样子。”
“我不过是您随意摆弄的玩具,从不是您的家人,要不是改名麻烦,姓‘程’也无妨。”
柏攸声线多变,放松说话时,总有一丝褪不去的清澈少年音。
仿佛当年哭泣的孩童,还残存些脆弱。
可他眼神豁达平静。
见过了天高海阔的雏鹰,再也不留恋牢笼。
半晌,茫然与烦躁过后,柏颂久久愣神,竟只能说出一句:“难得回来,吃顿饭再走吧。”
话一出,叱咤风云的柏总,骤然沧桑悲凉了数年。
今天,是柏攸主动找来,要见他。
柏颂原本很高兴,破天荒地叫家里的厨师准备好丰盛晚餐。
妄图享受多年未有的温馨。
“您这些年收的学生,想必很乐意捧着您,哄您开心,排着队来上桌吃饭,求着您手里漏下来的一点资源。”
柏颂喉咙滚了滚,狡辩道:“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他们怎么能跟你比?”
柏攸敛眸,轻笑。
世上总有那么一群人。
年轻时丧尽天良,无恶不作,自以为呼风唤雨。滥用手中资源,将别人的软肋掐在手里,肆意毁灭。
对自己的亲人更不留情。
人老了,才惊觉只有血缘才是真。
就如柏颂,突然想起儿子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牵挂。
演戏似的去念饱满深情的台词,瞬间将自己假扮成独守空房的老人。
仿佛世间只有他自己最孤苦,最委屈。忘了当初的虐待,为柏攸留下多少不见血的伤痕。
其实不过是感动了自己。
柏攸挑目一笑,粲然明媚,早已不见儿时隐忍克制的影子。
“我今天来,只是为了告诉您,我本来就是恋爱脑。”
“只对她。”
“您若还敢对付她,我不介意再像当初一样,把您的心血搅得天翻地覆。”
柏攸侧身,毫无留恋地离去。话语在柏颂心中久久不散,等人都走了,还仿佛在空旷的宅邸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