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供(2 / 2)
戚景行执匕的手颤了颤,但他很快又控制住,将那匕首刺穿了洛玖的右上腹,刚好卡在两根肋骨之间,钉在铁璧上。
一阵剧烈地痉挛伴随着压抑着的细碎shen吟,洛玖终于体会到了戚景行口中那种将呼吸都疼的感觉。
匕首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只要稍微一动,就会撕开血肉,磨的骨头嘶嘶作响。
戚景行却还非要逼他说话。
“你没听见吗?我在问你。”他恶劣地在刀柄上弹了弹。
“缓……缓—……缓,疼……受不……住……”
戚景行却已经拿了另一把匕首,停在洛玖左侧肋骨下方。
洛玖倒吸一口凉气,只好忍着剧痛开口。
可第三把匕首还是毫不留情地穿透了洛玖的身体,地牢里的叫喊撕心裂肺。
戚景行似乎已经不执着于什么答案了,他漠然地看了洛玖一眼,问道,“疼吗?”
洛玖说不出话。
他便又在另一把匕首上弹了弹,引得一阵颤栗,洛玖汗如雨下,肌肉无意识抖动,几乎连每根汗毛都在颤,他咬着牙。
“……疼……”
“可我当初,比你更疼,他们堵了我的嘴,不许我喊,因为密室上面全是祭拜我的族人。”
剧烈地疼痛过去,洛玖擡起头,眼中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愧疚,“我……不知……道。”
“那你为何不来见我?”
“不……敢……”
戚景行又拿起了第四把匕首,“可我却在密室里,等了你整整三个月。”
洛玖瞳孔一颤。
戚景行却将那把匕首又扔回桌子上,“阿玖啊……”
这一声阿玖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你不叫阿玖,你也不姓洛,你的家在盲山外的东方,那有你的爹娘,你的兄弟姐妹,你们过着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一样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育得一儿半女,闲暇时候,怡儿弄女,安享天年……”
洛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戚景行。
可戚景行仍旧自顾自地说着,“若是没有我,没有盲山,没有巫医族,你现在仍就过着那样的日子,一辈子安安稳稳,娶妻生子,寿终正寝,有无数儿孙绕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我凭什么说你背叛我,什么才叫背叛,你堂堂正正为自己报仇雪恨,这不该吗!!”
他面容灰白,一步一步行至洛玖面前,“你爹娘是怎么死的,你那一村子人又是怎么死的,还有那瘴气林里的乱葬岗又是怎么来的,你该报仇,你确实该报仇,该向巫医族报仇,该向我母亲报仇。”
他每说一句,洛玖眼中的震惊和惧怕就多一分,直到戚景行站定在他面前,那容颜逐渐与记忆中的某个人影重合。
————“阿玖,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我一定会让你摆脱蛊童的身份,让你堂堂正正地生活在巫医族。”
————“我同母亲说好了,等我翻译完古书,她便同意我从此不再用蛊童炼蛊的请求,阿玖,等我出来,你和我,我们都会自由,我们一起离开盲山,去外面看看。”
一双手复上他的眼角,轻轻擦了擦,待洛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落了泪,眼泪滑进嘴角,又涩又苦。
他用力所有的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戚景行悲悯的看着他,“从母亲送你来我身边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洛玖只觉五雷轰顶,他嘴巴胡乱地动着,却发不出丝毫声音,过了很久,他终于歇斯底里地朝着戚景行怒吼,“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
戚景行低头,“因为……我是真心想对你好。”
洛玖乍然失声。
戚景行又笑了,“你们总说我太善良,可我后来才发现,那不是善良,那是傻,在你杀我养母,毁我多年心血,将我囚禁之时,我想的,仍就是能见你一面,我们好好的……把往事前尘说清楚,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若是愿意同我离开盲山,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出去看看的。”
他看向洛玖,目光中的悲伤几乎凝成实质,“严刑逼问也好,剖心取血也罢,我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等了你整整三个月,可你……
始终没来。”
洛玖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几欲崩溃。
戚景行仍旧说着,“你有你的仇恨,母亲有母亲的坚持,族人有族人的期待,那我呢?”
戚景行罕见的露出了一种类似于脆弱的表情,近乎质问道,“我又错做了什么?”
“我又算什么呢?我充其量只是你复仇路上的一点意外,可以……”
他声音忽然变得极低,“忽略不计。”
“我的这一点点真心,实在暖不热你这一颗冷硬的心。”
“你别说了!”洛玖终于崩溃,他大喊着,“你别再说了,别说了!为什么还要给我说这些,为什么!”他挣扎着想要挣开身上的束缚,可匕首死死钉在铁璧上,分毫不动,只有流不尽的血染红了地上的干草。
洛玖眼前一片血红,他仿佛看见了当初的景阳,那个善良,坚韧的少年在黑暗的苦熬,眼底的光一点点消失,最后连那张脸也也不见了。
“迟了,什么都……迟了,为什么还要……同我说这些呢?”
“不算迟,”戚景行叹了口气,走上前,拔出了钉在他身上的匕首,洛玖跌落在地,双手抱着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戚景行蹲下身,看着他,忽然之间松了一口气,他只觉通身舒畅,常年积压在胸口的巨石消失不见,过往恩怨皆云散,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轻松,自在。
“我今日方才明白,你我之间,本就没有那些虚妄的情谊,连情谊都没有,又哪里来的背叛?
不过是各自绸缪,各取所需罢了。”
洛玖缩在角落,颤抖的身子蓦然僵住,他愣了很久很久,忽然一把血抹在脸上,放声大笑。
“迟了,什么都迟了……”
笑声中,戚景行掸了掸袖袍,转身离去。
待他一步跨出地牢,身后一道凄厉的声响划破天际,犹如恶毒的诅咒一般,“洛景阳!你不该回来的!总有一天,你将不得好死!!”
戚景行连衣角都没有停顿分毫,阔步向外走去。
洛疏舟早已在地牢在恭候多时,戚景行把手里的钥匙交给他,留下了一句话,“洛玖,就交给各位长老处置了。”
正是黎明,远处一道红霞划破天际。
戚景行脸上有了一丝笑容,他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地想见戚巳。
心里这样想,身体也便不受控制地飞奔起来,他连轻功都忘了用,待到长生殿之时,天也刚刚亮了。
戚景行气喘吁吁地盯着戚巳的大门,本想直接闯进去,犹豫片刻,还是平复了一下呼吸,轻轻敲了敲门。
“大清早的,谁啊!”屋里传来的却是青癸的声音。
他一夜未睡,此刻在戚巳屋里听见旁人的声音,便分外的不高兴,憋着不肯出声。
过了一会儿,屋里有了动静。
“到底是谁啊,一大清早的不睡觉,脑子是不是又问……”骂骂咧咧的声音戛然而止,青癸瞪着门口呆立着的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做贼一般侧着身子,从半开的门口挤出去,又把门关上。
“戚族长怎么又来了,天还没亮,您是晚上不睡觉的嘛!”
青癸关门关的快,戚景行伸着脖子也没看见戚巳半点衣角,他越发心急难耐,同时又莫名的心虚理亏,默了默,才小声道,“我想……见见你师父。”
青癸瞪大了眼睛,呦呵!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还是第一次见戚景行这般小心翼翼,畏畏缩缩的样子,他顿时心情大好,仍旧断言道,“师父不想见你,戚族长还是请回吧。”
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戚景行哪里肯有,当下竟不顾形象地耍起了无赖,一边往里闯,一边伸长脖子,冲着屋里喊道,“戚巳,我就是想见见你,特别特别相见!”
青癸着实愣了一下,连忙去拦,“戚族长,您自重,师父还没起呢!哎!哎!你干嘛!”
“不许进去,你怎么……怎么……这么不要脸哇!”
两人正推搡间,门忽然开了,戚巳身披灰色大氅,皱眉看着两人。
“阿巳!”
“师父!”
一个欣喜,一个委屈。
青癸仿佛看见了救星,赶忙跑到戚巳跟前,指着戚景行,气呼呼道,“师父,你非要硬闯你的房间,还动手推我,你看!”
青癸撩起袖子凑到戚巳面前,“他把我胳膊都捏红了!”
他老早就看不惯戚景行了,这两日乘着师父生气,当然要好好挤兑挤兑他。
青癸腕上果然红了一大块。
戚巳盯着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对面的戚景行身上。
被这熟悉的冷漠目光一盯,戚景行终于想起来,戚巳似乎还没有原谅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勇气纷纷偃旗息鼓,他顿时有些心虚,目光飘忽,呐呐道,“他……他也把我……捏疼了。”
他作势也撩开袖子给戚巳看。
白白嫩嫩的胳膊上什么也没有。
青癸:“……”
戚景行:“刚……刚才疼。”
尴尬地沉默后,戚景行抿了抿唇,他小心翼翼地往戚巳那边挪了一步,埋着头,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攥着戚巳的袖子,轻轻扯了扯,“大哥哥……”
青癸蓦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戚景行,乖乖,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受的震惊太大,以至于脑子有些迟钝,鬼使神差般也学着戚景行的样子,伸出手去扯戚巳的另一只袖子。
还没摸着布料,一道犀利的目光如刀子一般朝他射来。
戚巳也惊讶地侧过身,避开他的手。
青癸:“??”
戚巳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你先下去吧。”
青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