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情乱性从(1 / 2)
【第四十七章】情乱性从
话表长老惊寤,忽闻户外有异。出得门来,见行者衣袍染血,身负重伤。遽前扶起之,唤曰:“悟空!”行者悠悠醒转,见三藏在此,神情忽淡漠,顷刻复初。
荣王战栗不已,前揖曰:“小王之罪,国苦妖久矣,不成念今日祸及孙长老。小王罪当万死!罪当万死!”行者问曰:“此妖孽几时来国?”荣王曰:“三年有余,吾皇兄寝疾,亦是此故。”行者强撑着起身,谓荣王曰:“事不关殿下,无须抱愧。但老孙伤重,恐扰我师歇息,须另择一静处疗之。妖孽之事,还请荣王明日与老孙详谈。”
荣王道:“孙长老且息后园,此地乃是小王平日习道法之所,甚清静也。”行者见其所指,隐见数庄,回顾三藏曰:“虽善,然离吾师之所远矣,老孙住亦不安。”荣王笑曰:“既如此,更请孙长老歇东厢,与唐长老比邻而居,不扰圣僧清静,却也得安心。”
行者应了,荣王即派人整理偏房。沙僧在旁呼曰:“师兄!”行者不顾,随荣王而去。那呆子遂骂曰:“这猴子今日吃错了药,我等在此忧心,他半句也不同我们交代。”
三藏惴惴不安,早是个方寸大乱。行者既寤,未尝同他言语半句,三藏几欲开口问其所伤,他却只与那荣王言语。三藏叹曰:“你师兄平日从不如此作为,今日必是伤重,莫说他了。”言罢亦不留,遂往东厢。
八戒听罢,亦是不顾。推门而入,倒头便睡。沙僧赶来曰:“师兄那伤却似内伤,这凡间想来无药可治。必要个玄门之法,你我亦往观之!”
八戒笑道:“你这黑子毫无眼色,老和尚已上赶着瞧去,你凑什么热闹?你不去打搅,他二人卿卿我我一番,甚么病都好了。”沙僧大惊,顾左右无人,忙将门关上,怒曰:“二师兄,你老毛病又犯了。记当日在白虎岭,因你这夯货挑拨,害师兄被贬。波月洞一番,我师徒受黄袍怪多少算计?这才过去几年,你又弄是非。”
八戒冷笑道:“他二人为师为兄,好不检点,倒怕我弄是非?你若真糊涂,我同你说来。那老和尚在流沙河,已教弼马温睡了。女国那起子闹剧,未知可是他二人之种。怎得老猪喝了水便打下,老和尚偏往南海走了一遭?何况佛门慈悲,若他腹中胎儿是人身,安能见死不救?正因仙非仙,人非人,便似……”
八戒心知这话难听,却又暗暗道:“今日话已至此,我还有甚么说不出口?”遂曰:“便似温公子腹中那个,世间难容,故而佛门除之。师不尊兄不友,为徒为弟,如何恭敬?”
沙僧上前,揪住那呆子衣领道:“你此刻趁口舌之快,于你我何益?我非聋非瞎,安能不知他二人关系非常也。兹事体大,闹至南海,亦未尝降罪,可见佛门有意袒护。你我寄人篱下,一荣俱荣之理你却不知?”
八戒曰:“他二人上床时,全不顾你我荣辱。来日佛降其罪,不肯授经。你我积年劳苦成灰,三太子化马之功亦不过泡影。分明他二人先有异心,然今那猴子历访诸国,施舍那些小恩小惠,皆似他两个的牌坊一般。一损俱损,一荣何曾俱荣?”沙僧闻说,久之不言,直至八戒推开他,又翻身睡下:“要去你去,老猪睡了。”沙僧摇首不语,但默默而已。
却说那三藏,欲往行者卧内探其伤势,半路又记其非凡力所伤,此去亦无用功。不如叫上八戒沙僧,还可助悟空一臂之力。谁成想一来此,便闻八戒喧哗不已。他在门口细听,却将呆子那话听了个真切。霎时如五雷轰顶,焚身为灰。
三藏跌坐,误撞开门,呆子翻身而起,那沙僧亦回顾。一时面面相觑,沙僧见那长老面如土色,双目凝滞,忙上前去搀扶,长老挣开来,自家扶着门框站起,真是个失魂落魄之态。未尝辩驳,亦无以对,遂撑着墙壁往自家房里走去。
八戒与沙僧追出,未及开口,已教三藏闭在门外。沙僧急切道:“好了!好了!你今心满意足矣!”八戒深知自家失言,小声曰:“老猪又不知师父在外,谁想他半路折回。”沙僧恚恨不已,莫知所为。
那长老跪窗前,见外头无星无月,渺渺茫茫。恨不能割舍一切,坐化于此。三藏喃喃曰:“什么取经?怎么拜佛?如何参禅?一场笑话而已,我倒是个自欺欺人。”
黯然销魂时,忽忆离开长安那年。菩萨语气悲悯,问他道:“当真不寻个捷径?”玄奘道:“苦海无边,并无捷径可寻。”菩萨又道:“何不先入红尘?”玄奘半晌不语,叹息许久方笑言:“一入红尘因果起,仍旧避无可避。”
今忽见明,何谓“了尘缘,断因果。”其实死生戒律间,仍试其心念至诚否。金蝉子为心猿自裁灵山,犯梵戒,生生世世不得善终。三藏自谓跳出命数,与行者相逢,谁料一念之差,不过重蹈覆辙而已。
长老心想:“当日悟空道,我虽畏死,却未必贪生。可我…我当真不贪生么?清规在前,戒律在后。我和尚分明两面夹击,仍旧茍且偷生,与徒弟做下那样的事。若说流沙河那遭,乃不得已而为之。后来在宝象国,我又为何…为何与他那般……原是我心邪,故有所为。”夜风起,披桌卷经数本。长老凄然曰:“我若不与悟空结缘,便无妙妙。他都不曾来世上看一眼,便教我害死了也。”
三藏忽觉脑内嗡嗡作响,不知多少言语一道涌来:
“他二人上床时,全不顾你我荣辱。来日佛降其罪,不肯授经。你我积年劳苦成灰,三太子化马之功亦不过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