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心有凶狂（1 / 2）
【第五十五章】心有凶狂
《清静经》云：“大还之道，圣道也；无心者，常清常净也。人能常清净，天地悉皆归，何圣道之不可传，大还之不可得哉！”此经说的是以清静法门澄心遣欲，参悟大道，乃修行者修身之要。却奈何人心如平原走马，易放难收。
此回单表心猿放意马，禅主遇外贼。却说孙行者施了变化，往坡下走去。那长老被吊得高，却也看得远。便见行者肩上背着一个蓝布包袱，脚步轻快，赶将而来。却化得头脸干净，拽开步，来到前边，叫道：“师父，这是怎么说话？这都是些甚么歹人？”三藏道：“徒弟呀，还不救我一救，还问甚的？”
你道长老肉眼凡胎，何以识得是行者变化？原来他与行者在婆娑幻境，共度十载。行者所化秀士，便是这等相貌。此番是长老前缘当断，却要于此了结。
行者道：“他是干甚勾当的？”三藏道：“这一伙拦路的，把我拦住，要买路钱。因我左右无物，遂缢我于此，待你计较。不然，以此马与之耳。”行者闻之，笑曰：“师父忒不济，天下也有和尚，似你如此皮松的少。此乃西海太子，菩萨点化，亦佛门坐骑。唐太宗差你往西天见佛，谁教你把这龙马送人？”三藏道：“徒弟呀，似这等吊起来，打着要，怎生是好？”
行者道：“你怎么与他说来？”三藏道：“他打的我急了，没奈何，把你供出来也。”行者闻他受杖，心头火起。暗想：“我师父伤数日病数日，方见好转，这贼人着实可恶。若非是打狠了，他如何想把这龙太子送了人哩！”复觉如今，二人终不复从前，故强忍下几分怜惜之意。孰知怒火之患，尤甚风雨，又问：“师父，你好没搭撒，你供我怎的？”
三藏道：“我说你身边有些盘缠，且教道莫打我，是一时救难的话儿。”行者窃叹曰：“老孙虽与他在荣王府起些口角，然他危难之时，仍是记着我哩！”却又喜道：“好！好！好！承你擡举，正是这样供。若肯一个月供得七八十遭，老孙越有买卖。”
噫！佛说大悲大喜者，皆因众生而起，菩萨不舍菩提之心，是大悲故。但令利益众生，即是大喜。然行者此刻一腔悲喜，皆由三藏牵动，如何见得众生？
那伙贼见行者与他师父讲话，撒开势，围将上来道：“小和尚，你师父说你腰里有盘缠，趁早拿出来，饶你们性命！若道半个不字，就都送了你的残生！”
行者放下了包袱，却道：“长官莫嚷！我佛说，一切有为法，尽因缘合和，缘起时起，因尽还无，不外如是。既得失随缘，小僧今遇诸公，唯当破财以免灾。所谓‘德者，本也；财者，末也。’此是末事。我等出家人，自有化处。唯愿放我师父下来，我这里马蹄金二十来锭，粉面银二三十锭，散碎者未尝见数，即并奉承之。”
那伙贼闻言，都甚欢喜道：“这老和尚悭吝，这小和尚倒还慷慨。”教：“放下来。”那长老得了性命，被行者搀上马。行者撤手之时，却见他臂上尽是棒痕。长老恐他生事，又心怀惊惧。忙把袖子掖了，跳上马，顾不得行者。操着鞭，一直跑回旧路。行者忙叫道：“走错路了。”提着包袱，就要追去。那伙贼拦住道：“哪里走？将盘缠留下，免得动刑！”这才是苦海无涯，回头无岸；众生皆苦，唯有自渡也。
好大圣，耳中摸一摸，拔出一绣针儿曰：“列位，我出家人，果不曾带得盘缠，只此针儿送你罢。”那贼道：“晦气呀！放一富贵僧，持此贫秃驴！你好道会做裁缝？我要针做甚的？”行者闻之，乃拈针在手中，幌一幌，变作碗来粗一条棍子。那贼害怕道：“这和尚生得小，倒会弄术法儿。”
行者将棍子插在地下道：“列位拿得动，就送你罢。”两个贼上前抢夺，可怜就如蜻蜓撼石柱，莫想弄动半分毫。这条棍本是如意金箍棒，天秤称的，一万三千五百斤重，那伙贼怎么知得？大圣走上前，轻轻的拿起，丢一个蟒翻身拗步势，指着强人道：“你都造化低，遇着我老孙了！”
那贼上前来，又打了五六十下。行者笑道：“你也打得手困了，且让老孙打一棒儿，却休当真。”你看他展杖幌一幌，有井栏粗细，七八丈长短，荡的一棍，把一个打倒在地，嘴唇揞土，再不做声。
那一个开言骂道：“这秃厮老大无礼！盘缠没有，转伤我一个人！”行者笑道：“且消停，且消停！方才哪个打我师父来？怎么个打法？却教你孙爷爷依个样儿，一发教你断了根罢！”荡的又一棍，把第二个又打死了，唬得那众喽罗撇枪弃棍，四路逃生而走。
却说唐僧骑着马，往东正跑，颠得衣襟也乱，僧帽也歪。心头不禁狂跳，暗想：“我怎如此心慌？草寇皆凡胎，又不知死活。倘惹恼悟空，岂不是命悬一线？”正思忖，八戒、沙僧拦住道：“师父往那里去？错走路了。”却见长老黯然失色，懊悔云：“岂不是……岂不是错走路了？”又忙回神，兜马道：“徒弟啊，趁早去与你师兄说，教他棍下留情，莫要打杀那些强盗。”
八戒道：“师父住下，等我去来。”呆子一路跑到前边，厉声高叫道：“哥哥，师父教你莫打人哩。”那呆子岂有行者手上棍快？及去，定海神针已压杀二人，俱卧在坡下矣。行者道：“兄弟，哪曾打人？”八戒道：“那强盗往哪里去了？”行者道：“别个都散了，只是两个头儿在这里睡觉哩。”
他本信口胡诌，八戒却当了真，笑道：“你两个遭瘟的，好道是熬了夜，这般辛苦，不往别处睡，却睡在此处！”呆子行到身边，看看道：“倒与我是一起的，干净张着口睡，淌出些粘涎来了。”行者道：“是老孙一棍子打出豆腐来了。”八戒道：“人头上又有豆腐？”行者道：“打出脑子来了！”
八戒听说打出脑子来，慌忙跑转去，对唐僧道：“散了伙也！”三藏道：“善哉！善哉！往那条路上去了？”八戒道：“打也打得直了脚，又会往那里去走哩！”三藏道：“你怎么说散伙？”八戒道：“打杀了，不是散伙是甚的？”三藏问：“打的怎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