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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合浦还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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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抱起三藏身子,便更惊得魂魄也丢。三藏因旧疾,素来体质至弱,可亦奔波行路之人。莫说他生得高挑俊美,便是身上,也骨肉匀亭。何似今朝苍老态,又兼皮肉包骨。行者见这般光景,忙往他体内输送真气。此间,忽冒出个念头。

你道如何?原来他与禺魓斗至灵山时,那厮自知暴露,必死无疑。遂阴笑曰:“你拿了某家又能怎得?我死了,汝师不得活。若放我,当复有生机。”行者冷笑道:“妖孽,莫故弄玄虚。有老孙师弟侍侧,凭荣王是甚茹毛饮血之妖孽,终没个修为,妄与他二人抗衡。”

禺魓仰天笑曰:“谁同你言,某家使子裔制之?你师父欠了我二人的,又何止于一条性命?我早知会此间诸多山精,趁他落单时拿了他去。你既代为调教,亦知那和尚妙处。如今足足弄了两日……恐是阳气殆竭哩。”行者听他出言羞辱三藏,唯当他激将而已。破口大骂一通,遂复与战。而今,观三藏形貌,却似应了禺魓此前言语。

莫说连日相思,早让行者苦楚万分,今再见其容颜,猜他有何遭遇。不禁细想,更是肝肠寸断:“他伤在何处?若有人羞辱,他怎肯依?他若不依,他若不依…那些人……”想到此,又记起那幻境里的丁坤,因陈祎性烈,不肯依从,遂将陈祎打得遍体鳞伤。行者愈发悔恨,一时心中凄苦,珠泪滚滚,却滴在三藏额间。

泪珠缓缓滑落,浸湿眉睫,似滋养着那人枯朽的情根。行者胡乱往自家面上摸了一把,又思忖道:“他若不依,那些人定骂他打他。又不知是何等刻薄言语,何等折磨羞辱。师父……师父这衣袍也破了……”

亟挽起三藏裤脚,视他伤处,则见膝上血痕尽青。原是荣王以不净咒害他时,数相推倒,淤血积存。股腹之间,亦是鞭痕累累。行者只当是三藏受辱,悔愧交加,叫苦道:“他留口气在,定为等我。是老孙负了他…是老孙负了他!”

行者思其昔日寻死之举,再忍不得,大哭道:“师父!师父!老孙来了,老孙来救你了!你好歹睁眼看看徒儿罢!”话音刚落,却闻三藏喘息数声。原是行者以真气暖他身躯,此刻遂有些朦胧意识。行者忙抱之曰:“师父,你若疼,便哭出来。老孙在此,你莫要害怕。”

三藏勉强开眼,却见行者在侧,喃喃道:“你今日起得这般早,可是有客来访?”行者闻言,一时欣然,何暇顾及他说了甚么?遂抱起他上半身,道:“师父可醒了!唬杀老孙也!”三藏若不闻说,仍自顾自曰:“你若去,可莫饮酒,免得与人争执。”行者一惊,颤声叫道:“师父……”

三藏星眸微迷,气息虚浮:“月迷津渡的海棠开了,你说……你说要带我去海棠树下饮茶。今日可是你先失约……”三藏轻笑,“我…我在这里,等你回来。”行者惊如魄散,暗忖道:“此为回光之兆乎?”顷刻,便觉那顶阳骨上若惊雷之下,耳中轰然,身亦振动:“师父……”行者惊慌失措,心头如坠千钧之重,遂哭道:”陈祎…陈祎!老孙不去,也不失约,只在此陪你。你莫睡,你听我同你说话。”

三藏须臾清醒,闻“陈祎”二字,目中迷惑尽散。往事几多柔情,萦回心头,遂成他漫长命途中唯一的慰藉。勉力睁眼,定目视之,乃是行者抱持他身躯,涕泣如注。长老叹道:“冤家……你哭甚么。我若死了,你亦不必护我这残躯,往西去矣。流言蜚语,我一人受之,便也够了。”

三藏擡手,拭去行者泪痕。从前,他每每哭泣时,行者也为他拭泪。如是年月,于他二人言之,实为久矣。婆娑幻境,苦难众生,相去十余载离合悲欢。连他自己也辨认不清,他究竟是三藏,还是陈祎。

行者见其气若游丝,心痛且懊恼,道:“师父妄说何言?老孙知你心中委屈,却千万莫说些丧气之语。徒儿既说保你西去,岂有弃你不顾之理?”三藏看着眼前的猴王,金瞳灿灿,黄袍加身,何等意气风发之态。自家如今却是老态龙钟,不似当年风华。一时之间,更难以相对。

三藏自嘲一笑,初不论在荣王面前,如何说自家不在意悟空爱憎,真见了人,便无法淡然视之。他竟是真怕,怕他嫌弃自己这般形容。

三藏叹道:“为师如今,路也走不得几步了。西去之事,须托你代为寄书唐王,另寻高僧。此或是为师劫数,无人可渡。”三藏苦笑曰:“你昔怕我老去,却不知,命里无时莫强求。他日金蝉归位,也算…也算物归原主罢。”

行者闻言,真个儿痛彻心扉,急忙高声道:“甚么物归原主!老孙只知,今生得遇师父,才是心身合一,生死之盟。我为你寻长生术,并非怕你老去,但只愿生世相伴。甚金蝉银蝉,任他是谁,莫想替了我师父去。”

长老听他这几句话,心口一滞,猛然咳了几声。哽咽良久,不得言语。但见行者含泪抚他后背,愈发不忍,顾而谓之曰:“你莫看我了……”行者欲捧过他脸来,反被他侧身而避。行者又急又气,叹道:“好!好!老孙却要问,如今,是师父不肯看我,还是陈祎不肯看我?”

三藏听罢,眉心微蹙:“这有何分别?”行者暂敛心痛,扶三藏双肩。望他眉眼,柔声曰:“昔年,陈公子温润如玉,举世无双。却也不嫌老孙身是异类,形容粗鄙。仍肯与我结发连理,相约百年。他是老孙之妻,老孙如何会嫌他容颜老去?”

三藏愕然,又闻之软款曰:“若师父避我,更无道理。师父见救,乃山高海深之义。莫说老孙早在莲花池中,得了师父命签,知得你终有一日会老去,以此为常。便是老孙不知,那又如何?我陪你老,看你老,为你掩土,为你西去求经。你想作甚么,力不从心,有老孙为之;你想见甚么人。天涯海角,老孙替你去见。无问终始,我从无弃你之心。”

行者见三藏眼中空洞,恍若未闻,乃曰:“师父,你还不信老孙么?”三藏一时心乱如麻,万般言语,也难出口。半晌却道:“我始终……不曾疑你真心。这些年,纵然万般苦楚,流沙河一事,我也从不曾后悔。为师的心意……”

三藏如鲠在喉,暗想:“我早在许多年前,便与你说尽了。你知道的,是么?”三藏握了他手,好似连生死也置之度外。好似他生来便为这人徒生嗔恨,难斩尘缘。长老手里力道略重了些,低声道:“我与你,幽冥做鬼……上雷音。”

行者听罢,五脏六腑,皆如搅碎了一般。他昔日多少计较,只谓三藏错认自家真心。以为他见色起意,因火劫人也。偏于此情景下,闻他道从未有悔。他不该悔乎?戒持如泡影,清名似飞灰。任谁也能揪着他这点错处,骂他是个不守清规的淫僧。师父……此事,原是你,最当悔之。行者昏昏沉沉,跪三藏身前,扑他怀中,泣不能自胜,道:“可老孙悔矣,老孙悔矣!”

若万事从头来过,他宁可将一身修为拼尽,宁肯复压那两界山下五百年,闯天入地寻求仙术,也绝不再以那结丹之法救三藏性命。行者想,纵代价之重,自家难以承受,亦不足惜。三藏见他痛苦如斯,心下了然,不觉展颜而笑,抚行者头顶道:“傻瓜……”行者伏在他膝头,词不成句,只一声一声唤他道:“师父……师父……”

毕竟不知三藏性命如何,亦不知禺魓如何处置,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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