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2 / 2)
她哪里经历过人性阴暗的日子,可是在西凌,她全都经历了一遍。
时无度用尽隐忍,不想给秦相思负担,轻描淡写以示放下。
可是他做不到。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他做不到不在乎。
怎么可能,不在乎啊。
珍视不敢染指的明珠,远在他国被忽视,蒙尘,黯淡无光。
此刻时无度想杀了景衍的心都有,一度想要没入深渊,疯癫发狂。
却又害怕吓着秦相思。
她不喜欢他生气的模样。
所以他说,不在乎。
可听着秦相思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时无度咬碎银牙,忽地一记重拳落在树干,力量之大,粗壮的树干乍然颤抖,惊得鸟儿乱飞,树叶簌簌而落。
他以为能够轻易放下,结果自欺欺人。
忘不掉也放不下。
谎言无济于事。
“不,我在乎。”他的眼神燃起火焰,五官亦在狰狞中变得可憎。
秦相思昂起头,那一瞬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你在乎?”
时无度敛眸,怖人的面容在呼吸间转换,俊极雅极,神色依然冰冷。
“是,我在乎。”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郑重其事:“我在乎你抛下我,抛下陛下,抛下太皇太后,抛下东祁追随景衍,我在乎你嫁给他,在乎你成为他的妻子,在乎你和他在一起三年之久,我在乎,我全部都在乎!”
时无度突然捏住她的肩膀,拼尽全力,想要将她揉碎。
墨色的眼眸近在咫尺,他望进她的瞳孔,言语像是要一字不落地嵌入她的心底,“可我最在乎的是你,思思,我不想再失去你第二次!今后,不要再丢下我了。”
秦相思杏眸晶亮,心头错愕之余,又夹杂着隐秘的欢喜。
原来他在乎。
脸颊因喜悦染上红晕,挂在睫毛的泪珠轻颤,将落未落,她轻轻拭去了,明亮的眼眸里犹如星星在闪烁。
“嗯。”秦相思踮起脚尖,冷不防轻吻了时无度。
“我答应你,子义哥哥。”
时无度愣在原地,默然注视了她半晌,忽然长臂一挥,将人牢牢地锁在怀中。
秦相思眼前一暗,下意识擡起头,下一秒被狠狠地吻住。
她没有推开,攀在时无度肩膀手臂缓缓缠上了他的脖颈,感受着怦然的心跳声,秦相思闭上了眼睛。
*
半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经历一番情绪宣泄,耗费了大量气力,秦相思脑袋渐发不清醒,晕乎乎的,身躯瘫软,软绵绵得,差点歪倒在地。
时无度将她拦腰抱起。
选择性忽视迟迟未至的某人,两人先行一步往南走,寻找上山的路。
秦相思脸颊绯红,水眸氤氲,像化不开的浓雾般迷蒙。
头靠在时无度肩膀,轻问:“子义哥哥,我们失踪这些天,皇兄是不是很生气?”
时无度:“别怕,圣上舍不得罚你。”
显而易见,圣上一定会迁怒于他。
更消说秦相思生病了,在祁帝的心里,时无度只怕是罪加一等。
且不知要挨几顿板子。
眼下他却没有担忧自身将来的心情,抱着秦相思在草丛里穿梭。
方才没能忍住,以至于缠绵许久,耗费了小半日时光。
离天黑只有两三个时辰,倘若入夜前没能上山,还得寻找一处安身之地。
时无度平复不久的心绪又开始焦灼烦躁。
草药似乎没有太大的作用,怀里的人儿身体渐渐发烫,双眸微阖,不多时胡乱呓语。
“子义哥哥,子义哥哥。”
她蹭着他的脖颈,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
时无度恍若置身火海之中,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两只柔荑无处安放,一会儿勾在他的肩膀,一会儿覆在他的胸膛,躺在怀里的身子不住得扭动,牛皮糖般黏在他身上不放。
秦相思身上热,不似时无度,在冷水里浸了些时辰,于她而言,宛如天然的冰窖。
亲昵地蹭着他不说,柔软的唇瓣不经意间在他的颌下来回摩挲。
秦相思觉得舒适,时无度却被折磨得十分煎熬。
无意识得磋磨撩拨,简直要命。
心里仿佛有一团火,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她面容早无半点胭脂,因着发烧,樱唇不点而朱。
时无度扫了一眼,咬咬牙,没有管她,她像只欢快的小蜜蜂,尽情在花丛飞舞采蜜。
不多时,秦相思依偎靠近了些,皓腕圈在他的脖颈,轻轻吻上了他的耳垂。
时无度心窝都在颤抖,他强忍着呼吸,停下,按住她的脑袋往肩膀上靠。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
他自诩自己不是君子,更像个小人,在这种情况下,自是不能趁人之危,坐怀不乱方是上策。
不想天不遂人愿。
怀里的她真像个妖精,哪怕是无意识,却无时无刻都在他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
时无度咬紧下唇,心想:等她病愈,他一定……
“子义哥哥。”
秦相思又呓语唤了他一声。
时无度沸腾滚动的心间冷不伶仃被触动了。
霎时间炙热的情绪消散,他敛眸,难得露出温柔的神态。
午夜梦回他曾奢求,何时秦相思能再如幼时那般唤她子义哥哥,如今梦想成真,奢求成为现实。
真好,她与他,又回到了从前。
甚至,比从前还要亲密。
阳光洒在两人的身上,闪耀着金光。
*
这厢暖和和煦,岁月静好。
身后一里外的某处,景色全然相反。
云层浮现,阴暗笼罩大地,鬼影般地拂过手持弓箭的异国男子身上。
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留下一片灰暗。
景衍独自跟在身后注视良久,亲眼目睹了一幅敞开心扉,交颈缠绵的画面。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时无度和秦相思恰如其分地站在阳光下,金光闪闪,无比刺眼。
落在景衍的眼底,宛如希望破碎,见不到阳光。
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相思不再喜欢他,不仅如此,她心里有了别人,完完全全地动心。
作为亲历者,相思的情意,景衍最清楚不过。
这次,再无转圜余地。
光影浮动霎那,景衍有了恻隐之心。
然而很快,云层遮住阳光,他全身被阴暗笼罩,而在不远处的前方,依旧光明璀璨。
上苍似乎连一点光都不愿意赏赐给他。
景衍嗤笑,紧握弓箭的手轻轻颤抖。
他望向地面,双眸撑得极大,血丝尽显,隐隐有些可怖。
阴暗的心思随着阳光的消失付出水面。
如果时无度死掉,他就能将相思掳走。
反正这里没有别人,时无度身上没有武器,他轻易就能杀了他。
杀了他伪装成意外,再带走相思,藏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等风头过去,他悄悄地把人带回西凌,囚禁在身边。
假以时日,只要相思能怀上孩子,他就可以永远地困住她,永远。
相思再也不会离开他。
只要,时无度死掉。
景衍面目可憎,五官完全看不出昔日俊美的模样,慢慢地,他擡起手,一手持弓,一手搭箭。
箭在弦上,箭头指着时无度的脑袋,只要他松手,便都可了结了。
猩红的眼底含满嫉妒与不甘,他中毒已深,得不到的与永远失去的在心底肆意跳动。
景衍凝视着前方,时无度的背影垂手可得。
只要他松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风吹草动,云层飘散,阳光周而复始,将景衍头顶的阴霾悉数驱赶。
景衍拧眉,痛苦得闭上眼睛。
“相思……对不起。”他喃喃自语。
时无度死了,相思如何都不会再原谅他了吧。
终究,是他亏欠太多,是他亲手下令杀掉了他和相思的孩子,永远也无法弥补。
又怎能,再伤害相思一次。
景衍明白得太晚,醒悟得太迟,等真的看清自己的心,相思早已不见。
他与她,终究再无可能。
这一箭,终究未能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