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9章 房间（2 / 2）
可是，为什么他现在却连拯救一个孩子都做不到？
卡莱尔看着床上陷入沉睡的伊恩这么想着。他并非因为亲眼目睹了惨无人道的实验就动摇，只是少见地感到迷茫起来。
这一丁点的迷茫来得奇怪，就像他明知道这是伊格那修的记忆，明知道这个小小的孩子现在即使受多么严重的伤都不会死亡，可是他还是下意识乱了心神。
卡莱尔擡手看着腕上的手表，上面的电子表盘自从进入开始就变得杂乱起来。但是刚才他刚才追着伊恩出去时发现了一个问题：似乎只要距离那孩子过远，表盘就会恢复成清晰的数字，但同时，周围的空间也会逐渐变得模糊，像是数据未曾构建完成的地图一般。
对此卡莱尔的推测是，意识中的“伊恩”就像是这个模拟世界的主角，一切都围绕着他主观存在，而这个能够显示数据的手表，就是他分辨意识世界中危险的保护装置。
但是这个危险代表着什么呢？
事关伊格那修的安危，卡莱尔不可能贸然待在模糊的空间以身尝试，但是他也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倒不如说在亲眼看到实验内容后，卡莱尔要是能拥有实体会毫不犹豫冲出去把科研会杀穿了。但是此时他没有，于是只能耐下性子，在之后的日子里牢牢地跟在伊恩的身后，在确认这孩子尽可能安全的情况下不走太远去探查四周。
伊恩的恢复速度非常快，幼年的变异种到底也不属于人类的范畴，在那天水下实验的一个小时后男孩儿就恢复了平日的状态，他依旧像看不见玻璃房间的卡莱尔那样，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看书、计算、发呆，再被拉着做各种各样的实验。
每一次实验结束后，伊恩都像是习以为常般提高了自己的恢复速度，年仅六岁的小怪物即使在实验过程中多么痛苦，结束后都不会露出任何不满的表情。
是因为房间里毫无死角的监控吗？卡莱尔的视线从摄像头移到正在看书的孩子身上，他不知道，因为有一个可怕的事实正在发生——卡莱尔注意到，在目睹了第十九场实验后，他看着浑身是伤的伊恩，缓缓朝他伸出手，心脏中蔓延的除了一如既往的钝痛外还有那堪称麻木的情绪。
连他这个旁观者都快要麻木了。
意识世界中每一秒的时间流逝都仿佛是对他意志力坚定的考验，意识体又不需要睡眠，卡莱尔只得找些苦中作乐的方式，比如在伊恩发呆时单方面跟他说话，比如在那孩子睡着时数着对方的睫毛一个个编名字，比如站在伊恩身后跟他一起看书……哦，最近这个活动有些太折磨了，小家伙开始热衷于阅读各种复杂的心理学方面的书籍，看得他脑子一阵发晕，最后只能从人的身后移到到了侧面，然后重复第二条数睫毛的娱乐活动。
而每次伊恩进行实验的时候，他都会趁这个机会记下大部分的实验数据，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逃避行为，但是每当耳边传来惨叫声时，卡莱尔都只能逼着自己移开视线去检测那孩子的身体数据波动。
就这样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卡莱尔开始说不清是自己陪着小时候的伊格那修，还是那坚强的小伊恩在陪着他。
一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转折也随之而来。
那天伊恩刚结束了一场和异变组合型怪物的战斗实验，这是孩子的第一次无保护措施的实战。他拿着半把匕首把狼头怪物的喉咙割断，一同断掉的还有匕首的刀刃，以及伊恩左边的胳膊。
在接受治疗的时候，卡莱尔一直站在他身边虚虚托着后者的左手，他依然碰不到任何东西，但他还是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那可是完全被激发了兽性的怪物，足足有普通野兽的一倍大，撕咬攻击起来完全不要命——但是伊恩比它更不要命，没有多年后那种优雅的挥刀动作，而是全凭本能的厮杀，那孩子眼睛中燃起的是永远不可能对死亡妥协的火焰。
医护人员将伊恩的胳膊包扎好，幼年的变异种还不能彻底控制体内的病毒，自愈的能力也并不稳定。伊恩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按照规定接下来会有人带着伊恩去浴池清洗，但是今天不一样，这条路显然是往其他地方去的，伊恩在看见一个打开门的房间时眯了眯眼睛，像是不大高兴。
卡莱尔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那孩子身上现在沾满了红色和金色的血，这对一向洁癖的家伙来说简直是难以忍受的灾难。
“这是这次实验的礼物——一个独立的房间！”带伊恩来的研究员兴致勃勃道，“里面有更全面的设施，还有浴室、书房、实验室之类的，你会喜欢的。”
卡莱尔先一步进去看了看，里面装潢很简单，完全就是把一个大箱子切成了各种隔间，除了浴室以外依旧有随处可见的摄像头。
研究员美其名曰说是给即将步入少年时期的孩子个人隐私，实际上这只是把鱼缸换成了水族箱而已。
这间房子其实是社会化实验的一部分，卡莱尔昨天听到萨雷斯他们在这么说着。
他冷笑一声，明明科研会根本没把伊恩当成人类，现在却又要开始培养“非人类”的社会化了。是因为这孩子在战斗方面让他们觉得像个野兽，才给这些人带来了不好控制的危机感么？
但是对这一切伊恩都没什么表示，他照常与研究员道别，接着走进浴室关上门，站在镜子前开始一点点拆着胳膊上的纱布。
卡莱尔是跟着他一起进来的，此时正默默注视着还没到自己胸口高的孩子。
苍白的肤色在现在看来并没有多么怪异，反而在血的衬托下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他的头发好像又长了一点儿，说起来卡莱尔其实一直忘了问伊格那修留那么长头发的原因，明明不好打理也不利于战斗来着。
“你在想什么？”
一声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卡莱尔猛地擡头，却是直接对上了镜子里那双金色的眼睛。
说话的是……伊恩？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