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果西陀5(2 / 2)
果戈里用一小块扑克牌面具盖住了灰色的那只眼睛,西格玛咬紧牙关,浑身像被打湿了一样又冷又黏糊。小丑一言不发,审视地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西格玛一遍,最后只说:“提前解密的话,整个演出就会变得极度无聊哦。”
说完果戈里离开了餐厅,外面正是雷雨天气,笼罩整座港口城市的雨幕像一座巨大的牢笼。
夜色和水雾中还有川流的车灯和模糊的霓虹灯光,像是沉没在海底的镜像废墟里摇曳的水母和结伴的鱼群。在那一年,在果戈里第一次撞见费奥多尔的那一年,也是这样雷电交加的暴雨夜。他只是没有告诉西格玛,即使冒着大雨闯进教堂,他都还能看到费奥多尔衣服上被雨水洇开的血迹。
他刚刚杀了人,冒雨到教堂祷告而不告罪。果戈里一脚踩到了另一重隘口,在俗世普罗的价值规则体系之外依然是一片旷野。
雨声中遥远地响彻轰隆的雷声,果戈里几乎可以断定西格玛的这番话是费奥多尔刻意透露,这就是他要的答案,费奥多尔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答案,不论真假。
就像他看费奥多尔展开那一张书的残页,果戈里第一次听费奥多尔提到“西格玛”。一个即将被凭空创造出来的生命,果戈里并未思索这种擅自造物的行为是否算一种渎神,反正他向来不信奉这些,他喝多了伏特加,笑得停不下来:“那算是你的孩子么,费佳?”
他凑到费奥多尔身边看纸面上落下的第一行文字,像看一个胚胎的雏形和生命指征的曲线。
费奥多尔细白的手指握着碳黑的钢笔,从眼到鼻都形成一幅古旧的油画,画的是创世纪神话,时间和生死从费奥多尔的身上和笔下流淌出来。
果戈里没头没脑地问:“他会像你么,会有一点像我么?”
费奥多尔搁下笔,侧过脸,难得露出了一个有点诧异的表情。他看了小丑喝得微醺的脸半响,缓缓地微笑,慷慨地应允果戈里:“我猜您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在那个瞬间,果戈里心中升腾出一种诡异的前所未有的感受,他有那么一刻希望过,保持在这个瞬间,停留在这个瞬间。
他不得不再度定义自己所追逐的自由究竟是什么。在费奥多尔将西格玛真的带到他面前时,他试图在这个凭空诞生的陌生人身上去寻找一些蛛丝马迹,以勘定究竟有几分像陀思妥耶夫斯基,有几分像果戈里。
这个举动仿佛新生儿的父亲要在婴儿还未长开的脸上寻找些微的痕迹,背后无疑是因为,他确实这么希望着,违背了纯粹的自由法则地希望着和费奥多尔之间产生一条无法切割的联系和纽带。至于这根纽带是依靠一个生命来创造,还是依靠别的东西,对他来讲没有分别。
即便是在做 爱时,他们也没有真正产生过什么联结。费奥多尔苍白瘦弱的手臂攀在果戈里的肩上,痉挛地缩紧又脱力地滑落在床上。在被折磨得惨叫和晕厥时,除了身体的痛苦意外,费奥多尔似乎依旧完好无损,可以在事后挂着淤伤平静地和果戈里继续说话。
他不爱人,只有目空一切的高贵的怜悯。
至少果戈里是这么认为的。
果戈里进到地下室时,费奥多尔毫不意外地看他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好整以暇地等待他走过去。看到费奥多尔这副模样,果戈里突然生
出一种愤怒感,他坐到床边,拿开费奥多尔放在床上的书。
“费佳,你在等我么?”
“我猜您有事想要问我。”
“我没有什么想问的。”果戈里把手覆在费奥多尔冰凉的手背上,将手指穿插到对方的手指间,暧昧地磨蹭着。
费奥多尔突然反手按在果戈里掌中:“科里亚,您得到您想要的答案了么?我以为得到了一直期盼的答案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您好像并不喜欢我的这个回答。”
“费佳,我很难想象你这样的人……果戈里看着费奥多尔扣着银白项圈的脖颈,冷笑着咧开嘴:“难道冷血没有灵魂的怪物也能爱上什么人。”
费奥多尔默然地摇摇头,像剥掉了一层厚重的壳,清晰地疲惫地把整个人捧出来让另一个人看清楚。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仿佛日光垂垂衰老,苟延残喘地拖出夕阳的余晖。果戈里又看到了费奥多尔的另一种样子,在摇摇欲坠的缄默中,他咬牙切齿地开始憎恨。
恨费奥多尔的仁慈和残忍,恨费奥多尔的冷漠和殉道,恨他们已成定局交织的每一刻过去,恨这一轮月亮背叛了自己,照拂过自己的银辉却不能重复一千次一万次,恨自己被这种非理智的情绪操控而不得自由,恨事到如今自己仍然心知肚明地爱着这样的费奥多尔。
“你爱他,是么?”果戈里止不住用尖锐玻璃破碎的声音大声吼,难以置信地向费奥多尔发问:
“这才是你留下来的原因,你爱太宰治,是么?”
果戈里脑子里像有刀片在搅动,他狠狠在费奥多尔脸上扇了一巴掌,掐着费奥多尔的脖子把他按在床上,像暴怒中失控的动物一样大声地喊叫:“你甚至愿意被关在这里,被人侮辱,陀思妥耶夫斯基,你简直是个××!”
费奥多尔呛出了眼泪,被扇了耳光一侧的耳蜗短暂地失聪,只能听到嗡嗡的声音。他的半边脸已经红肿,发丝凌乱,嘴角挂着血痕,狼狈的脸上却挂十分怜悯的表情。
费奥多尔望着果戈里,把双手覆在果戈里扼住自己咽喉的手上,喘息着轻声笑道:“您在嫉妒么?真是难得,我第一次看到您这样的表情。”
“他根本不爱你,太宰治一点都不爱你!”
费奥多尔用紫色的双眼平静地注视着果戈里,温和地对他说:“我知道。”
他们的双手交叠,果戈里试图从这双永远美丽的眼睛中找到点什么,可惜里面除了悲悯什么也没有。果戈里脱力地倒在费奥多尔胸前,费奥多尔安抚地抱住了他。
果戈里骤然丧失了所有力气,他知道自己泥足深陷,被困在了这里。他把头靠在这个人怀里,他听到费奥多尔喊他“我的小疯子”。
巢穴的外面依旧是墙壁,四周都是墙壁,因果戈里无可转圜地爱上了费奥多尔,更可悲的是费奥多尔并不爱他。而他无法像费奥多尔坦然接受伴随情感而生的痛苦,自然而然,这种烧灼的痛苦从来都和极端的感情一并诞生。这种痛苦并不自由,它是自由的反面,是把自己的性命套进绳索的自杀,是爱赖以生存的形式,它们烧焚躯干和理智以供给爱情养分。
但如果彻彻底底把一切都焚烧干净,没有费奥多尔,没有太宰治,也没有果戈里。他们变成一堆灰烬中互相交融的无机物,抛却了这根被吸血寄生的枝干,痛苦和爱都会和死亡一同埋葬。
果戈里回抱住费奥多尔,在这个宁静的怀抱里决心去杀了太宰治。
然后他会和费奥多尔一同去死,从生到死,永恒地捆绑在一起。
#文豪野犬陀思妥耶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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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陀这种被欺负的很惨很惨但还是神性不毁的感觉实在太惹人爱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