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白X谢锦嘉4(2 / 2)
宫里沿路的景色还是如此,宁静好看,似乎看不出一点曾经宫变血流成河的影子。
路经蘌花园,几个宫女正在采花,只听她们闲聊道,“你们听说了吗?尚宫局新任尚宫就是太子殿下在冷宫时伺候他的宫女!”
“啧啧啧,这是一朝飞天了,运气真好。”
“可不是嘛。但有的人就不一样了,你看那琉璃宫的五公主,如今可是落魄了,缩着脖子做人呢。”
“现在也就有个公主的名号了,太子殿下可十分厌恶她这个妹妹。谁让这个刁蛮的五公主以前仗势欺人……听说……现在哪里还有她好果子吃。”
青珠青瓶两个丫鬟听不得她们这么羞辱公主,想上前找她们理论。却被谢锦嘉拦住,“算了。”
“公主,就这么放过她们了?”
“她们也没说错什么……”谢锦嘉低声说着。而且她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去和她们争辩这些小事。
……
走在宫外繁忙热闹的街道上,周围叫卖声不断,原先都是谢锦嘉感兴趣的新鲜玩意儿,可是今天她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买,对周遭置若罔闻。
平常哪回公主出宫不是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看来冬冬的死对公主的打击太大了。
青珠想引起她的注意,忽然大声指着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哎,这家糖葫芦看起来就很好吃,公——小姐,要不我们买一点尝尝吧。”
“不用了。”谢锦嘉只是摇了摇头。
青珠担忧极了,公主自从早上出来后,一点米水都未进,脸色都白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而且天色快暗了,她们也该回宫了。
……
夕阳落尽,京城到处都挂上了彩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谢锦嘉浑浑噩噩地走了一圈,觉得这些也没有什么有趣的,转过身,准备回宫。
明月楼外灯笼高挂,迎来送往的皆是京中权贵,连店小二也比其他酒楼穿得气派些,正弯腰恭送一个气度沉稳的中年男子上马车。
这人约摸是朝中大臣,只是谢锦嘉向来不在意这些,叫不出他的名字。
也没兴趣知道。
正要转头,身后忽然又走出了一个身着淡青色常服的青年,眉目舒朗宁隽,温润如玉,清冷而不显疏离,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从容温和的姿态。
就像是,落入凡尘的脱俗出尘的谪仙。
他一出现,大概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落在他身上。
萧祁白与那人说了些什么,互相拱手,随后浅浅笑了笑便擡腿欲离开,看方向好像是往她这里来的。
谢锦嘉心下重重一跳,连忙收回身子躲起来。转过身换个方向就快步离开。
青珠追在她身后,“公主,您怎么走了,刚刚那可是……萧大人啊。”
她如何不知呢。
说好了不再骚扰他的,也不再见他的。她不能和他碰见。
“回宫吧。”谢锦嘉没有停留,快步往前走去,穿过热闹的街市,来到一个僻静之处才稍稍缓下了步子。
站在原地重重地喘息,低着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忽然蹲下了身,压抑地哭了起来。
“公主……”
青珠和青瓶两个丫鬟见状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了。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在后面干着急。
正想说什么话劝劝,这个时候蹲在地上哭的公主忽然没了声音,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青珠青瓶尖叫着跑过去扶起她,“公主,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可是谢锦嘉双目紧闭,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已经昏死过去。
两个丫鬟手足无措,吓得都要哭出来了。
巷子尽头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淡青的衣摆在走动间晃动。很快便走了过来。
青珠泪眼朦胧一擡头,眼睛顿时睁大,立马哀求,“萧大人,求求你救救我们公主,我们公主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晕倒了……”
萧祁白蹲下.身,查探了一下她的呼吸,看到她苍白的小脸眼眸沉了沉,很快便将她抱了起来。
青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好像听到了萧大人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不明白,萧大人为何会叹息呢。
……
谢锦嘉再次醒来,已经在宫里了。
摸了摸有些酸痛的脑袋,谢锦嘉掀开被子起身,叫了青珠青瓶两个丫鬟进来,“我怎么回宫了?”
她只记得她哭着哭着,忽然脑海里天旋地转,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她是怎么回宫的?
青珠有些磕磕巴巴道,“是……是跟着的侍卫发现了,护送公主上了马车回宫的。”
“哦对了,蘌医说您身子虚,要多补补,可不能一整天都不吃饭了。”
“侍卫……?”谢锦嘉摸了摸脑袋,她怎么不记得有带侍卫出宫?
而且这个丫鬟磕磕巴巴的,一看就没说实话。
她们肯定瞒着她什么了。
于是假意点了点头,让她们出去。然后偷偷摸摸跟在她们身后。
青瓶出来后抚了抚胸口,“好险啊,好怕公主听出来我撒谎了。”
“你就是胆小。”
青瓶疑惑地问青珠,“明明是萧大人救了公主,可是萧大人为什么不让我们说呢……”
而且萧大人看到公主晕倒的时候,分明是很担心的。
青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个丫鬟越走越远,谢锦嘉扒在门后,愣了好一会儿。
然后后知后觉地心里涌出一丝喜悦,原来是萧祁白救的她啊!
其实他对她也不是完全讨厌的,对不对?
谢锦嘉觉得自己心里的灰烬似乎又燃了起来。
……
可是谢锦嘉的心死灰复燃也没有用,听说萧祁白随着太子下了青州,一去就是几个月。
她还是见不到他。
太子让萧祁白一起下青州,便是重用之意,至少以后他的仕途坦荡,青云直上。听说他已经调任为詹事府府丞,谢锦嘉真的很为他高兴。
可是他离开得实在是太久了,上次他救了她,她还来不及去谢谢他呢。
当然,她也真的真的很想他。
谢锦嘉没办法打听到他的消息,所以总是厚着脸皮去骚扰太子的女官,尚宫云泠。
她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人,虽然总是去骚扰云尚宫,可是云尚宫一直对她很友善,甚至有时候,还会好心地提醒她一些事。
她就是如冬心心念念的姐姐呢,谢锦嘉忽然想起来。
与可可爱爱的如冬不一样,尚宫云泠是这样的美艳,聪慧,理智。
甚至在她只是说个开头时,云泠就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并且不厌其烦地告诉她,
“太子殿下还未回来。”
太子未回,萧祁白自然也没有回来。
谢锦嘉期盼了许久许久,终于等到一天,冰雪消融之时,萧祁白从青州回来了。
谢锦嘉高兴得不得了,很想去找他,可是又听说他自从从青州回来之后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他太忙了,她不能去打扰到他。
及笄礼那天,大概是谢锦嘉这半年来最高兴的一天。她长大了,再也不是小孩子了。萧祁白也不能再把她当小孩子。
之后便是围猎,太子开了春搜围猎,听说萧祁白也会去,谢锦嘉高兴了许久,一直在选好看的衣服,想那天在他面前展示最好的自己。
可是谢锦嘉没有想到等真的那一天到来,才是真正让她死心的时刻。
。
北林苑围猎。
太子晚上赐宴,谢锦嘉挺高兴的一边吃烤肉一边四处瞄。
男女分席,她自然是看不到萧祁白的,只是不死心而已。
她今天穿得这样好看,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
忽然间下方隐隐听到有人说,
“你听说了么,萧大人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夸了沈小姐呢!”
“不会吧?”
“真的,我听说,太子殿下要为萧大人赐婚,就是这个沈小姐!”
“我怎么听说是娶李心棠呢?”
“萧大人要娶妻啦?呜呜呜呜……”
再后面她们说了什么,谢锦嘉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脑海里回荡的只有那句:萧祁白,要娶妻了。
盘子里切好的滋滋冒油香喷喷的烤肉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吸引力,让她食不下咽。
手里的筷子‘啪’地一下掉在了盘子里,发出一声声响,惹得下方的贵女连连擡头往她这里看。
那目光有疑惑有不怀好意还有看笑话的。
是啊,在座的还有几个人不知道她喜欢萧祁白呢。
谢锦嘉再也待不下去,起身离开。
明明是春天,可是外面的风竟然比寒冬还要冷,刮在人脸上生疼。
谢锦嘉顾不得这样,手足无措地去找云泠问清楚,她是太子的尚宫,一定知道的。
天色已经黑了,她在后花园外面等了许久许久,终于看到云泠出来了。快步跑过去失态地抓着她的手,“云泠,她们都说萧祁白要娶妻了,是真的吗?”
迫切地望着她,希望从她嘴里能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云泠的声音很温柔,却很坚定,里面大概是含着怜悯的,她说,“公主,萧大人是要联姻的。”
“即便不是沈小姐,也还有别人,他不可能娶你。”
云泠说出这句话,仿佛给谢锦嘉下了死刑。
云泠可是太子最宠信的女官,什么不知道,什么不清楚呢。
她说的,便就是真的。
谢锦嘉怔怔地望着她,脑海里空白一片,紧接着摇了摇头,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好不容易她觉得他是不讨厌她的,好不容易她及笄了,今天还穿了很好看的衣裳,想穿给他看。却听到了他要娶妻的消息。
“既然注定没有结果,公主何必强求。”谢锦嘉听到她说。
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后,谢锦嘉坐在椅子上,眼泪一颗又一颗往下掉。
桌上放着一壶酒,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拿起来仰头就喝。都说大醉一场,便能忘了所有痛苦。
……
清冷的月亮高高挂在夜空,洒下一地银白的月光。
谢锦嘉还是不甘心,不甘心他就这样娶别人。
从小到大她就是个很倔强的人,云泠告诉她注定没有结果的事不能强求。可是她,她就是很喜欢他啊。
擡手敲了敲门,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似乎没有人在里面一样。她不厌其烦地又敲了敲。
门口传来脚步声,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他似乎是要睡了,身着一身月白色的寝衣,如墨的长发也放了下来。在月光下,依然好看得要命。
神色从容,风轻云淡。萧祁白垂眸看了她一眼,眉头才几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但声音还是温和的,“这么晚了,你身边也没个人跟着。”
谢锦嘉却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萧祁白无奈,只能暂时先把门关上。
她嫩白的两颊通红,身上都是酒气,不用问也知喝了不少的酒。所以才大胆到,一个人夜闯进男子的房间。
门关上后,房间里安静下来。
萧祁白一转身,便看到她一脸难过,委屈巴巴地问,“萧祁白,你是不是要娶别人了?”
说完这句话,眼泪就掉了下来。
萧祁白早就知道她会为此事而来。
站在原地看着她,声音淡淡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是。”
这个‘是’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了谢锦嘉的心脏,也割破了她所有的理智。
再也受不了,发了疯似的将桌上的茶壶茶盏通通摔在地上,碎片和茶水四溅。
对,她就是刁蛮,就是蛮横,就是不讲理。
“不可以,本公主不许你娶别人。”
萧祁白怕她伤到了自己,快步走过去把她拉开,混乱中其中一个茶杯狠狠砸在了他手背。一瞬间鲜红的血便流了下来。
萧祁白面无表情地将手背的血擦完,将手收进袖子里才转身看她,“你闹够了没有?”
谢锦嘉哭得更厉害了,眼泪不断滚落,她喝醉了没了理智,比小时候还要不讲道理,哭闹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娶别人?”
“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呢?”
她的眼泪已经完全蒙住了双眼。
萧祁白一步一步向她走去,拿出手帕,给她擦掉眼泪,下一刻谢锦嘉忽然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哭着跺脚,“我不许,就是不许!”
眼泪沾湿了他胸口的衣裳,她的双臂抱得紧紧的怎么都不肯放手。
小脸通红,哭得额发都湿透了,可怜得要命。嘴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不许他娶别人。
滚烫的眼泪似乎穿透了几层衣裳,烫进了皮肤和骨血,萧祁白垂眸任由她抱着,呼吸缓了缓,
“谢锦嘉,你已经及笄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不讲道理?”
“这世间无论是谁,都并非能事事如意。”
“我就是不讲理,我从小就不讲理。”谢锦嘉带着哭腔哽咽着说,抱着他的手臂又箍紧了些。
是这样的任性和大胆。
萧祁白呼吸沉了沉,低眉淡声道,“你知不知你一个闺阁女儿家,不该深夜醉酒,更不该一个人深夜闯进男子的房间。”
语气重了些,“这对你名声有碍——下次你若还是如此不知分寸,我大抵也没有什么和你好说的了。”
她喝醉了是这样妄为不忌,不仅一个人闯进男子的房间,还失去理智大胆到敢抱住他。若是她下一次再喝醉,遇上别人又该如何?饶是温润如萧祁白也有些气了。
是以语气也重了一些。
若放任,以后她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有些事他总要教一教她。
谢锦嘉听到他这么说便急了,当下便跺了跺脚,松开了手。
即便是喝醉了,再任性再不讲道理,她也是怕萧祁白生气的。
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委屈得要命,擡头看着萧祁白,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就知道你讨厌我,我那么任性不讲道理,还总是给你添麻烦……”
“我明明都知道,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喜欢你。是我错了……”谢锦嘉擡手狠狠擦去眼泪,拉出一抹红痕,“既然你不想和我说话不想看见我,我走就是了……”
说完谢锦嘉便跌跌撞撞地打开了门,可是刚走出去,就因为喝醉了站不稳不小心摔了一跤。
柔白的掌心磕在地面,刺痛传来,她低着头,却没有叫一声。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豆大的眼泪‘啪’地摔碎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爬了起来。然后慢慢拖着步子走出了院子。
她是想回自己的院子的,可是她太累了,太痛了,眼睛酸涩得要命,已经无力再往前走。
在一个角落里慢慢靠墙坐了下来,谢锦嘉擦了擦眼泪,喝了酒的双颊通红,就像是发了热似的,双臂揽住自己,一边哽咽着,一边慢慢睡着了。
夜色深幽而冰冷,一缕微凉夜风吹拂而过,吹起一缕衣摆。
时间已经很晚了,外面寂静几乎无声。
谢锦嘉被泪水沾湿的眼睫一颤一颤,在睡梦中也难过得要命。
整个人蜷缩着,像是被人抛弃的瘦弱的幼猫般可怜委屈。
瘦弱,可怜和眼泪,这样的情态落入眼中,总是……叫人心疼。
她一贯是个喜怒哀乐分明的性子,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不高兴了或者难过委屈了就会哭闹,会掉眼泪。
往常萧祁白见了她哭,也并未觉得自己该如何,总是任由她一直哭。可是她今日哭得太厉害了,眼皮红肿着,她太用力擦,竟然微微破了皮。泪水沾湿的一缕发丝黏在脸颊,看着真是……可怜极了。
大概是他的话说得太重了,所以才这样委屈。
萧祁白弯下腰,轻轻将她抱了起来。
……
她的丫鬟没有过来找,大概便是她喝醉了偷偷跑出来的。
此时他若抱她送回院子,恐会碰上人于她声名有碍。
萧祁白抱着她进了房间,俯身将她一点一点慢慢放在床上,可刚放下,睡梦中的谢锦嘉却忽然睁开了眼,眼神迷蒙,看了他一眼后双臂又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不肯放。接着又慢慢闭上了眼。
她没有醒,只是在睡梦中也这样倔强。
萧祁白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她粉润的小脸,紧闭湿润的双眼若睁开时灵动而灿烂,笑起来时仿佛装下了漫天星辰般耀眼,唇角总是弯弯的,明媚耀眼。
大抵是外面的夜色太静了,她的呼吸太沉了,萧祁白难得没有将她的手臂拉下来。只是沉默的,安静地抱着她,让她躺在怀中安眠。
她该有多难过仓皇,所以连在睡梦中也不甚安稳,甚至点点泪痕从紧闭的眼尾流下。
怎么会不心疼呢。
萧祁白慢慢擦去她眼角的泪痕,低着头慢慢说着,“哪里是讨厌你……”和她说那些,只是希望她能保护自己罢了。
他这样急切,是怕若他没有教她这些,告诉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以后再这样肆意妄为,该怎么办呢……
谢锦嘉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紧紧抱着他还不够,还要往他怀里贴得更紧才行,占有欲极强,想要占满他全部的温暖和怀抱。
她一直往上,往他怀里钻,迷迷糊糊的,粉润柔软的,小小的朱唇快要贴到他的下巴……她越蹭,像是桃子一般甜软的气息在呼吸间流转,味道越来越浓,香甜与清越的气息越来越接近,交缠,几欲碰上之际……萧祁白慢慢擡起了头,与她拉开了距离。
呼吸里浓郁香甜的味道淡了些。
萧祁白看着她的小脸在自己胸口蹭了蹭,软乎乎的,实在可爱。
低垂的眼睫遮住眼眸,看不出其中暗藏的情绪。
指骨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挺翘的小鼻子,是拒绝,又似解释,嗓音低沉淡薄,“谢锦嘉,我不能娶你。”